第十三卷 海上孤鴻 第二章 秦霸先(第4/11頁)

解常二人相繼離去,秦仲海給打了一記,卻只如石像般立在原地,好似傻了一般。

過了半晌,又是一人走來,停在他面前,卻是陶清。秦仲海見他望著自己,低聲便道:“快走吧,別耽擱了……”陶清望著秦仲海,想要安慰幾句,但搜索枯腸,卻是無言以對。

自懷慶到蘭州,再從蘭州趕赴朱母朗瑪,一路多少故事。大姊、小兔子、鐵牛兒、大老虎……眾人結伴而行,經歷了無數生死大險,終於重建怒蒼。哪知此刻團圓卻是別離,今日之後,景物依舊,人事卻要全非。回思前塵往事,陶清淚水迸出,他撇開頭去,哽咽道:“秦將軍,我代大姊和小呂布謝謝你,你永遠是咱們的頭兒。”

秦仲海閉上雙眼,緩緩點頭,低聲道:“陶兄,相識以來,蒙你一路照護扶持,這份恩情,秦某永遠記得。”聽得這話,陶清已是淚如雨下,他不願多惹秦仲海傷心,當下一個躬身,便自轉身奔離。

夜闌人靜,雨聲不絕於耳,秦仲海擡頭向天,任憑那漫天雨水打落面上,在這孤寂的時刻,耳邊驀然響起了一句說話。

“秦將軍,恭喜你了。”

在這一刻,居然有人向自己道喜?秦仲海愣住了,回過頭去,望著眼前的青衣秀士。

“你已經是秦霸先了。”

秦仲海聽了這話,更是一臉愕然,不解他話中意思。

“要做真正的大人物,第一個殺的便是自己。您已經過關了。”

秦仲海聞得此言,不覺大驚失色,腳下一軟,已是跌坐在地。

愛人者,人恒愛之,殺人者,人曰可殺。是啊,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舍去了,天下間還有什麽舍不得、殺不得的?

秦仲海垂首無語,寬闊的雙肩隱隱顫抖。

青衣秀士目光低郁,望著眼前的虎漢。看他低頭苦笑,伸手撫面,那睽違已久的悲涼神情,正與他父親當年一個模樣。

這對父子一個在武當長大,一個蒙劍王收養,兩人非只樣貌不似,便連說話口音也大不相同,但在這心境相通的一刻,竟讓人感到他倆如斯相似。那低緩疲憊的語氣,那苦痛深沉的目光,再再讓人想起當年的秦霸先。

青衣秀士邁步離開,臨行前回眸過來,望了秦仲海一眼,輕聲道:“秦將軍,保重了。”

在這悲郁的刹那,秦仲海緊握雙拳,竟爾仰天狂笑起來。

天上鳥兒對對翺翔,林間鹿兒依偎成雙,卻獨獨那高崗猛虎,永遠形單影只,在那荒野間孤身低吼。

千辛萬苦到頭來,原來這便是自己追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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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電轟閃而過,照得破屋一片明亮,雨點墜落,打得台階一片清響。眾家好漢無人言語,各自包圍破屋,只等著青衣秀士的號令。

大雨嘩嘩下著,屋內傳來陣陣笑聲,那房舍雖甚破敗,此刻卻顯得十分溫暖。只聽一個傻呼呼的聲音道:“娟兒姊姊,你說師父要帶我們回山,怎麽還不來啊?”一個調皮稚氣的聲音響起,笑道:“耐心點!那個秦將軍不是說了麽,師父這兩日便要過來,到時咱們又可以回家啰!”那傻子笑道:“回家好!回家有衣穿,有果子吃,再也不必挨餓了!”

青衣秀士聽了這番幼稚對答,心中隱隱生出感慨。離開山寨近二十年,自己已成九華山的正教掌門。豈知風雲際會,大批正教好手苦苦相逼,終於逼得他返回山寨,再為怒蒼運籌帷幄。只可憐自己第一個苦差,便是要拆散秦仲海與言二娘這對愛侶。再看平日娟兒對阿傻的神色,恐怕又是一樁冤孽了。

項天壽問道:“唐軍師,這小呂布瘋得十分厲害,您有何良方讓他醒轉?”

青衣秀士目光如冰,道:“瘋病並不難治,難治的是心病。當年小呂布腦門挨了一掌,從此渾渾噩噩,不醒人事。後來道上遇著了我,終得醒悟。只是他大夢方醒,耐不住家破人亡之苦,竟爾屢屢出手自殺……”眾人聽到此處,忍不住都是“啊”了一聲,甚感驚愕。李鐵衫嘆了口氣,道:“這也不怪他,當年神鬼亭慘禍,誰不是飽受折磨?”

他這話倒是實情,以方子敬的孤高、煞金的剛勇、陸孤瞻的沉穩,這些年來誰不是反復沉淪,漂蕩四方?便他自己也曾滿心悲苦,除了歸隱西涼,聊聊度日,實在別無排遣。更何況是年紀輕輕、有家有世的韓毅?

青衣秀士屢遭苦難,自是明了心情,他微微苦笑,又道:“我見他痛苦難當,便以銀針替他鎮神,讓他繼續沉睡下去。幾年下來,他雖然癡癡呆呆,但日子卻快活了許多。當個阿傻,畢竟比韓毅好……”眾聽此言,盡皆搓嘆。看來瘋病並不難治,難治的是那顆支離破碎的心,天幸言二娘已在左近,想來小呂布清醒後得見發妻,終能平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