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國吾民 第四章 小樓一夜聽春曲(第12/14頁)

岑焱顫聲道:“老天爺……這家夥是……是打不死的麽?”伍定遠搖頭道:“世上沒有打不死的人,卻有‘不死心’的人。當年秦仲海以殘廢之軀,卻爬上了萬仞高峰,也是因為這個‘不死心’。”

眾人驚詫無語,高炯則是搖頭苦笑,方知自己以管窺天,終究不知全貌。他怔怔思索“火貪刀”的來歷,忽道:“都督,我曾聽說‘九州劍王’自斷琵琶骨,莫非也是為了這個心宗麽?”

伍定遠頷首道:“正是如此。‘火貪刀’不怕身子殘,卻怕志氣廢,昔年劍王曾與天山傳人對決,他自知凡人再怎麽鍛造體魄,終究不能與這‘真龍之體’抗拒,索性便自壞琵琶骨,置死地而後生,便給他走通了‘心宗’這一條路了。”

一個人琵琶骨斷裂,便再也使不出氣力,形同殘廢。沒想這火貪刀如此邪門,竟能從此習得高強功夫,當真是不入棺材不發威了。岑焱越想越怕,忙道:“都督,那廝武功如此古怪,咱們來日若遇上了他,該當如何?”

伍定遠搖頭道:“與他動手,切莫輕談生死,更不可激怒他,此其一也。其二,設法拖垮他的氣力,在招式上勝過他,有機會就生擒,若無機會,那便盡量預備陷阱暗器,設法弄傷他,等他血流過多,體力不繼,便會自行離去了。”岑焱苦笑道:“萬一……萬一他不走,那……那咱們……”伍定遠道:“真到萬不得已時,你們千萬記住,定得一刀戳入他的心口,讓他當場咽氣死亡,千萬別讓他死撐著。”眾人牙關微顫,自知武藝有限,見到怒王便沒魂了,這刀哪裏戳得中?不由慌道:“要是……要是咱們那刀戳歪了呢?”

伍定遠搖頭道:“那就逃吧。要是讓他吊住了一口殘氣,身臨絕境,化為死志,便如垂死猛獸反撲,最是兇險不過。”

眾參謀面上變色,過去他們之所以忌憚秦仲海,純是因為他善於智計撩撥,時時煽動百姓暴亂,卻沒想此人武功之高,竟也足與大都督匹敵。如此看來,秦仲海只消抱定一死決心,時時能行剌皇上。岑焱發起抖來,顫聲道:“不行了、不行了,這老小子要是沖進北京,非給他殺個幾千人不可……快,快,咱們快戒嚴吧。別讓他謀害皇上了……”

下屬益發駭然,已有自亂陣腳之勢,伍定遠責備道:“你們別慌,我不是才說過麽?這北京裏有人鎮得住秦仲海。沒到最後關頭,他不會闖進來的。”

先前房總管屢次出言相激,大都督便曾出言推搪,言道京城裏有個神秘人物,足以鎮住秦仲海,逼得他不敢入京決戰。當時眾人全以為那神秘人便是伍定遠自己,如今聽來,卻似另有隱情。眾將同聲慌問:“都督,到底那人是誰啊?”

伍定遠搖了搖頭,道:“別問,此事不能說。”大都督這也不說,那也不說,眾參謀想起皇上的安危,卻要如何放心得下?紛紛慌道:“都督,非是我等不信您的言語,可那廝舉止太過無常,萬一他真已不顧一切,直闖京城而來,咱們卻該如何抵禦?”

屬下們苦苦相勸,伍定遠卻仍是那句,說道:“別怕,縱使他真的發狂了,他也不會行刺皇上,為此無益之事。”皇帝性命,豈同平常?高炯雖不想頂撞上司,仍不免嘖地一聲:“都督啊,非是屬下杞人憂天,方今東宮無太子,皇上要是駕崩了,那這朝廷……”

高炯所言合情入理,此時八世子尚未議定,國家並無王儲,今聖倘要了個萬一,天下軍馬便如無頭蒼蠅,天大的好處在前,以秦仲海的賭徒性子,定然下手來玩這一局,怎能不加防備?

大都督秉性隨和,日常事情少有主見,可一旦相信了什麽,必然生出成見,外人絕難改變。耳聽下屬沒住口地勸,伍定遠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見焦勝還守在棚外,便將之召來,吩咐道:“守住左右,別讓閑雜人等過來。”

眼見焦勝出棚去了,眾人心下一凜,料知上司一會兒所言必屬機密,絕不容外人探聽。

一片寂靜之中,此時棚內全是軍中將士,華妹,阿秀,翠杉等人尚未回來,自也不怕機密外傳。眾將屏氣凝神,伍定遠也壓低了嗓子,道:“你們誰來告訴我,怒蒼山是為何創立的?”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照朝廷所言,怒匪關山立寨,一為據地稱王,二欲殘民以逞,以遂其獸性私心。只是此刻商論密局,自不能拿這套官樣文章照本宣科。燕烽沉吟半晌,低聲道:“據我所知,秦仲海與朝廷仇深似海,他之所以造反,便是要殺死皇帝,血刃大仇。”

伍定遠搖頭道:“謬之極矣。什麽血恨大仇?他和皇上有什麽仇?他的爹娘是皇上殺得麽?他的腿是皇上斷得麽?”一連串的題目開下,眾人竟爾回答不出。燕烽訝道:“如此說來,秦仲海之所以造反,並非是為了私仇?”伍定遠嘆道:“說私仇,道公憤,豈不言重了?你們也許不曉得,秦家並非一般人家,他們曾有恩於咱們皇上,情義之深,永矢弗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