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一章 哀宗(第3/7頁)

這世上真正關心蘇瓊二人的,一非那權勢熏天的瓊國丈,二也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寧不凡,而是面前這位平平凡凡的傅師叔。自從師傅離開後,面前的傅師叔始終竭心盡力,一路照拂著“三達傳人”長大。她不只是蘇穎超的師叔,他也是瓊芳的劍法師傅,倘使今夜小男小女不顧一切,一哄而散,難免要傷透了他的心。

叔侄倆目光相對,眼見師侄低頭垂目,臉上隱隱帶著幾分歉意。傅元影卻是搖了搖頭,道:“穎超,論輩分,我是你的師叔,可論執掌,你是本山掌門。很多時候師叔管不動你,也壓根兒不想管你。你今夜若執意與瓊芳分手,師叔絕不會為你傷心,更不想為你惋惜,因為這是你自個兒選定的路,誰也幫不了你,”

蘇瓊兩人都不是小孩了,倘使他倆真要悔婚,傅元影也只能徒呼奈何。反正他倆俱是人中龍鳳,樣貌家世,莫不千中選一,即便今日無緣,來日也能找到各自的伴侶,至於婚後是否快樂,那也是他倆自個兒的事,何須誰來多操這份心?

這十多年來,傅元影始終維護著金童玉女,不曾要求回報。

如今連他也放棄了這段姻緣,天下還有誰在乎呢?大眼貓慢慢低下頭去,與小黑犬面面相覦,像是低聲問著它:“你呢?你在乎嗎?”

小黑犬懶懶伸直了前爪,兜兜轉圈,自在忱頭上躺了下來,想是蠻不在乎了。蘇穎超也忍不住笑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就是這句話吧?看來這樁婚事已經注定了下場,國丈無所謂,師叔不強求,連新娘子也已離家出走,自己又何必委曲求全呢?他笑了笑,正要閉上雙眼。卻聽傅元影道:“穎超,聽過玉瑛麽?”

玉瑛二字一出,小黑犬在枕頭上翻滾,來了個四腳朝天,想來和這人不太熟。又聽傅元影嘆道:“玉瑛就是瓊芳的姑姑,國丈的親生愛女。我看你倆這回若真個分手了,這個天底下啊,也只有她會為你倆掉眼淚了。”此言一說,怕連小黑犬也懂了,原來這位“玉瑛”就是當年的瓊貴妃,方今的皇後娘娘,只是,何以她才是真正看重這樁婚事的人?

傅元影撫面嘆息,又道:“穎超,在你們年輕人眼裏看來,什麽事情全是天經地義,門戶之見啊,身世之隔啊,全都是荒唐笑話。可師叔得提醒你,你和瓊芳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些重重難關阻礙,也不是自己長腳走開的。而是前人流幹了淚,流盡了血,一寸一寸往前走,這才給你倆鋪平了路。”

蘇穎超本是個極聰明人,聽得師叔話外有話,心下自也微微一怔。確實如此,想自己初追求瓊芳的時候,還只是個弱冠少年,以他一介白丁,高攀瓊芳這功臣之後,身分並不相偕。可不知為何,身邊親友非但沒有一份門戶成見,還經常為他倆跨刀出馬,當時還以為是國丈中意自己的人品,這才給了他路走,可如今聽來,卻似另有隱情。他心下暗暗推算,已知此事必與瓊芳的姑姑有些幹系。

傅元影嘆了口氣,又道:“孩子,當年若不是為了討好玉瑛,國丈絕不會讓你識得瓊芳,更不會任憑你倆墜入情網。這一切都是前人求也求不到的,你卻當作糞土一般踐踏,你自己想想,你若這般任性,對得起那些……那些……”說著便只揮了揮手,嘆了口氣。

博元影似有什麽難言之隱,欲言又止間,便把剩下的話全吞了回去。蘇穎超在旁默默聽著,茫茫然中,心思便也轉到了那位“玉瑛”身上。

蘇穎超雖與瓊家上下相熟,卻沒見過瓊芳這位姑姑。只是過去聽瓊芳提起,她與這位姑姑長相極為神似。兩人都有雙圓圓大眼,高挺鼻梁,猝然相見之際,怕會錯認雲雲。當時聽過就算,不曾多問,沒想臨到兩人分手之際,卻會再次聽見她的名字。他心中微微一動,直想多探聽一些事跡,可話臨嘴邊,這個念頭又已嘎然而止。

管她的……皇後娘娘也好,皇親國戚也罷,等自己和瓊芳分手後,那還不就是個陌生人?現下把那聲“姑姑”叫得親親熱熱,萬一日後碰上了面,豈不好笑尷尬?

算了,自今往後,身邊再也沒瓊芳這個人了。蘇穎超怔怔想著。忽在此時,遠處不知是誰燃起了爆竹,驟然之間,眼前浮起了瓊芳的笑臉。蘇穎超心下忽然一酸,他急急舉袖遮面,跟著從桌上拿起了紙筆。慢慢的,紙上又多了一個圓圈圈、一個圈、兩個圈,滿紙都是圓圈圈。眼見蘇穎超再次走回了老路上,傅元影不覺仰天長嘆,自知今夜一番苦口婆心,全都成了對牛彈琴了。

“化圓為方、仁者之風”,蘇穎超現下唯一在乎的事情,只在那四個字上:“無上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