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一章 哀宗(第4/7頁)

身為一個劍客,蘇穎超敬畏劍道,也沉迷劍道,在那柄四尺長劍之前,什麽相思五更,什麽七世夫妻,全都是無聊至極的俗事,唯有劍,才是他的道。

傅元影低聲嘆息,自知仁劍謎團一日無解,師侄一日不會解脫。他搖了搖頭,又道:“穎超,瓊芳把字條給你了麽?”眼見蘇穎超低頭垂目,好似耳聾一般,傅元影只得提起了嗓子,把話再說一遍:“師叔說得是那張字條,從泥丸裏取出的字條。”

和華山相熟的都明白,寧不凡退隱時留下了一顆泥丸,言明徒弟來日若遇難關,自管將之捏破,便能找出解決之道。果然聽得“泥丸”二字,蘇穎超便已擡起頭來了,傅元影道:“穎超,我曉得字條在你手上,你看過了麽?”

傅元影自己雖看不懂字條,卻盼望師侄能從中間找出些線索,至少別再渾渾噩噩。可他把話問了幾遍,可蘇穎超卻只睜著雙眼,凝視著自己,久久不聞一個字。傅元影曉得他的心情,便只嘆了口氣,道:“穎超,該是捏破泥丸的時候了,你別再折磨自己了。”

蘇穎超雙眼睜得老大,那模樣仿佛是在問師叔一句話:“為什麽?”

從十六歲接任掌門,直到現今二十八歲,蘇穎超始終沒有捏破那顆泥丸。這並不是說他的人生一帆風順,相反的,他不知遭遇了多少風吹雨打,可他就是沒動過泥丸的腦筋。這不單是因為泥丸只有一顆,捏破便沒有了,而是因為蘇穎超的一個決定。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何時是捏破泥丸的時機,他也明白,沒到那一天,他絕不會動手,縱然生死攸關,他也得忍。

那一天……那一天……屋中靜了下來,只見蘇穎超紅著眼睛,一邊低頭畫圖,一邊擦拭眼角。傅元影望著自己的師侄,不能不隱隱為他感到心疼。

面前的蘇穎超看來豈止二十八歲?他看來簡直比自己還老。

身為天下第一的徒弟,他其實比別人更辛苦,他的師父走得太早,這讓他的處境活像個孤兒,可偏偏他師父的名氣又太響,不免又讓徒弟成為世人眼中的紈絝子。可無論如何,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天下第一”注定要有個傳人,而這個傳人也注定了他的不肖,說到底,只有一句話……因為他的師父是這整個天下的第一啊。

眼見蘇穎超把腦袋埋入紙堆,料來又要混上一整晚了。傅元影嘆了口氣,他慢慢坐到師侄身邊,柔聲道:“穎超,你可曾想過,我為何要找你師父回來?”

蘇穎超咬住了牙,只管低頭瘋狂畫圓。傅元影輕聲又道:“你病了很久,大家都好擔心你。南下貴州前,呂師伯還特意捎信給我,要我務必找到你師父,好來幫助你破解此關。可我回信告訴他,我這趟去尋你師父回來,絕不是讓他來教你劍法的……”

傅元影滿面憐憫,他凝視著師侄,輕輕地道:“有些話,師叔不方便說,只能請你師父來告訴你……”他摟住蘇穎超的肩頭,柔聲道:“夠了,別再練下去了。你再練,只會毀了你自己。”

咚地一聲,蘇穎超的筆墜了下來,他愕然望著傅元影,萬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麽句話。屋中靜了下來,傅元影撫著師侄的面頰,輕聲嘆道:“穎超,別這樣。師叔要你自己說,你究竟是為什麽練劍的?”陡聽此言,蘇穎超慢慢的張開了嘴,好像很驚訝的看著師叔。

對啊?這真的是個好問題,自己是為什麽練劍的?當年自己可以讀書考試,也可以學做生意,卻為何會把一切賭在劍上呢?

為什麽?為什麽?是為了男女情、兄弟義,還是為了官祿錢財田宅子女加孝悌……

蘇穎超呆呆望著屋梁,往事如雲煙,皆從眼前過,他看到了好多好多,可就是答不上來。

“別慌……別慌……”傅元影拍了拍他的背,輕聲道:“忘了就算了……不打緊的。來,師叔再問你一句……咱們練劍的最要緊的是什麽?是先天資質、還是後天努力?”

武林門戶各有所宗,有的重資質,有的重悟性,更多的是講究後天努力,正所謂“一分聰明,二分運氣,七成用功來努力”。

只是這些話應屬空談居多,畢竟武林人物百萬千,有的資質好,有的修行佳,可真正能練到絕頂地位的,世上卻能有幾人?

“穎超……”傅元影幽幽又道:“要想把劍法練好,資質努力,都是缺一不可。倘能再加些機緣巧合,更能造就出一位一流高手。只是啊孩子,師叔要提醒你,你若想成為真正的一代宗師,便不能沒有那兩個字。”他目視師侄的雙眸,柔聲道:“穎超……你覺得練劍還快樂麽?”

床邊傳來喀喀聲響,小黑犬嚇了一跳,它擡頭看著大眼貓,只見他張著嘴,發著抖,幾番想要咬緊牙關,卻都使不出氣力,那模樣豈止是難受,簡直是痛苦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