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七章 閑來無事不從容(第2/18頁)

應該走了……不要再胡鬧了……事情都過了那麽久了,連哭都不必哭了。盧雲嘆了口氣,正要掉頭離去,可驟然間心念一動,想起早已逝去的顧嗣源,霎時間胸中豪氣陡生:“罷了!罷了!倩兮沒嫁我,又如何?她不愛我了,卻又怎地?盧某既已真心愛她,便不必她來愛我。念在昔日的朝朝暮暮,便算明朝為她一死,亦是一刀橫過,圖個痛快了結!”

哈哈!哈哈!盧雲仰頭大笑:心中既是酸楚,又是痛快,也許……這就是他根本不想回來北京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回來了,就會死……把自己弄死……

“管他的!”大半夜裏,早已退隱的盧雲怪叫一聲,滿心激憤中,哪管什麽性命死活,霎時急急奔到紅榜前,等著替顧倩兮算命。

“甲辰”、“乙巳”、“丙午”……榜上密密麻麻的寫著蠅頭小楷,料來都是生年幹支。盧雲目光如電,一眼便找到廠“己亥”:心道:“我是景泰二年已亥生,看這上頭文字,這一年當值七錢,那倩兮呢?她是哪年生的?”他低頭沉思半晌,驟然大驚:“糟了,倩兮何年出生,我怎會不知?”

這話聽來不可思議,在當時卻乃稀松平常。其時婦女禁忌甚多,為免夫妻合婚時八字相沖,女方多半隱瞞生日,甚且有篡改生年之舉。尤其虎年所生女子,父母莫不竭力隱匿,也是如此,是以盧雲雖曾與顧倩兮論及婚嫁,卻也不知她的真正生年。

盧雲心中懷想往事,昔日聽顧嗣源說起女兒的八字,總是語焉不詳,一會兒屬雞,一會兒屬鴨,說不定根本屬虎,那也難說得緊。盧雲心道:“楊肅觀比我小了四歲,當是屬兔,倩兮若是屬虎,那還比他大了一歲。”想起虎婆食兔,饒他鄉讀聖賢書,此際居然也偷偷笑了,轉念又想:“不知楊肅觀的八字是何等權貴,若有機緣,可得借來一瞧。”

人家楊肅觀便算命苦,也比自己強上百倍,想此生命途坎坷,其中倒楣怪事,當真說不盡、道不完。盧雲越想越好奇,不知自己的八字究竟有何古怪,卻能招來這許多災星?想著想,盧雲便又走到榜前,依著自己的生辰年月,自在那兒秤銀算兩。

“生年七錢……生月六錢……”盧雲一路探看,喃喃又道:“我是亥時夜生,又是六錢……”他稍稍加總數目,共得“二兩三錢”之數,卻不知有何奧妙。他擡頭細細查榜,只見榜首處寫著“七兩二錢”,看這命足足比自己重了三倍有余,料來這人一輩子爽利,走路都能撞黃金。盧雲搖了搖頭,再往下看,卻是個“七兩一錢”,其次則是“七兩”,依序遞減,想來都是非富即貴之人。

開頭的幾個命格都以紅字書寫,當是取其喜氣之意,慢慢往下去看,墨色由大紅轉小紅,漸漸清淡。到了“五兩”時,墨色更是由紅轉黃,想來富貴之氣大減。至於“四兩”以下者,字跡更成了一片碧幽幽,想來命重三四兩之人,一生多半面色鐵青。

百感交集中,來到了“三兩”以下,眼前赫是一片黑暗,什麽二兩九、二兩八,莫不前途晦盲、印堂發黑。盧雲搖了搖頭,邊走邊嘆,一路來到了榜尾,居然還沒瞧見自己的“二兩三”。正疑心自己名落孫山,猛見了一行字高掛榜尾,正是那“二兩一”,盧雲啊了一聲,忙朝右挪移兩步,這會兒便見了一行黑色字跡,寫道:“二兩三錢之命”。

凡人命重,最重可達七兩二,最輕則是二兩一,看自己果然命格非俗,從榜尾瞧起,一會兒便見到了。盧雲笑了笑:心道:“當年金榜題名,高掛榜首,如今險些名落孫山,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自嘲了一會兒,眼見紅榜上還寫有評骨歌,當是描述“二兩三錢”命數之用,便讀道:“此命推來衣祿無,求謀做事總孤獨,妻兒兄弟各離散,漂泊他鄉作散人。”詩後尚有八字總評,曰:“二兩三錢,此乃先難後易,外出救人之命也”。

眼見自己一生謄寫在此,盧雲不由瞠目結舌,駭然道:“好準啊。”

富貴自天定,從來不由人。盧雲年輕時每回謀差事,總遭拳打腳踢,直轟出門,其後又掉到瀑布之中,弄了個六親不認。看這榜文如此靈驗,真有幾分未蔔先知了。

盧雲心道:“難怪二姨娘平日對我如此兇狠,八成早就拿到了我的八字,只等著我橫死路邊。一想起小時候父母告誡,要自己絕下可拿著真實生辰示人,果然有幾分道理。

無所謂了,自己便算當場倒斃在此,成了一具無名屍,好歹也混了四十多年的陽壽,倒也不算夭折。盧雲忍不住哈哈大笑,正待掉頭離去,忽然間眼角一轉,卻又瞧到那“七兩二錢之命”,不覺心下一動:“等等,看這言之鑿鑿,好似真有其事。可世上哪來全福全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