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臨城下 第八章 父子(第8/26頁)

這話聲不響,卻有震聾起聵之力。眾人心頭一震,各自停下手來,只見廳外走入了一人,看他面貌英挺,身穿官袍,正將玉秉官帽交與下人,正是當今楊家男主人、五輔大學士楊肅觀回府來了。

全場靜了下來,王府侍衛還刀回鞘,向旁退開。黑衣人也排列人墻,恭迎楊大人回府。

黑衣人身分不明,來意也不明,只是個個對楊肅觀恭敬順畏,好似奉若神明。瓊芳看得暗暗驚疑,已知楊大人與爺爺瓊武川一般,必然與“鎮國鐵衛”有些幹系。屋內哭聲隱隱,老老小小縮在墻邊啼哭,那載儆卻倒在地下,滿頭是血,不知是死是活。淑寧則給舅舅們扶了起來,臉上又是瘀傷、又是驚恐。至於阿秀,兀自緊握雙拳,喘息不休。

楊肅觀容情沉默,只靜靜走入了屋內,將官袍解了下來。那老家丁迎了上來,附耳說了幾句話。楊肅觀話不多,只微微點了點頭,那老家丁立時躬身致意,旋即領著黑衣人退下。

屋裏沒人說話,人人都等著看楊肅觀如何善後。一片飲泣聲中,猛聽一聲怒吼:“楊肅觀!看你兒子幹得好事!你說!你要怎麽向本王交代?”眾人回頭望去,只見一人扯住阿秀的衣領,指著楊肅觀破口大罵,正是徐王爺了。

阿秀身子微微發抖,知道自己死定了,看他非但打了世子,尚且忤逆長上,闖下了滔天大禍,卻該怎麽辦呢?他心下害怕,轉頭去看叔叔,卻見他別開了頭,不願來瞧自己。

徐王爺大吼大叫,楊肅觀卻沒回話,只緩緩行到堂上,從載儆身旁拾起了一只凳子,卻是方才阿秀拿來傷人的兇器了。他默默無言,將凳子扶正,放回了地下。驟然間,雙眉軒起,立時朝廳上各角落去望,似在察看什麽。瓊芳心下一凜,暗道:“還有人躲在屋裏麽?”

想到適才在院中見到的人影,竟險些驚呼出聲,心頭更已怦怦地跳著。

楊肅觀環顧堂上,不發一語,雖只一瞬之間,卻似過得良久。瓊芳也是手心出汗,正四下瞧望間,卻聽徐王爺吼罵起來:“楊肅觀!你別不吭氣!快說句話啊!”喊聲一出,楊肅觀立時轉頭而來,待見徐王還緊抓著阿秀,便道:“王爺,請你放開犬子。”

眾人一臉愕然,本還以為他會公然責打阿秀,卻沒料到他第一句話便是如此。幾名舅舅大聲道:“什麽犬子?這是野種!外頭帶進來的野種!你還好護著他?”話還在口,卻見楊肅觀目光略略一掃,幾位舅舅張嘴結舌,向後急急退開,躲到人群裏頭去了。

楊肅觀威嚴之重,無人能擋,四下噤若寒蟬。只見他慢慢行上,道:“王爺,我再說一次,放開他。”徐王忍無可忍,頓時發狂似的吼了:“楊肅觀!你想護短嗎?告訴你!本王絕不答應!”

楊肅觀靜靜地道:“護不護短,楊某自有家規,不勞外人置喙。還請王爺即刻釋還犬子。”

眼見楊肅觀凝視著自己,徐王與他目光相接,不由心下大怯。他又是憤怒、又是害怕,猛見侍衛手中提著刀,忙一把搶過,緊握在手,咬牙道:“楊肅觀……別人怕你,我……我朱合可不怕你,告訴你,要是我兒子有什麽萬一,我不只要殺了這孩子,還要拿你老婆的性命抵債!”

徐王此言並非虛言恫嚇,要知載儆是萬歲親選的八世子之一,萬一真讓阿秀打死了,一旦宗人府追究起來,非只阿秀小命不保,恐怕楊肅觀、顧倩兮也要受其牽連,輕則削官停俸,重則牢獄之災,便算正統皇帝親自力保,怕也是力不從心了。

徐王爺滿面怒容,雙眼好似要噴出火來了。楊肅觀不再與之多說,只俯身下來,攜住阿秀的手,道:“去那兒坐著。”徐王大怒欲狂,厲聲道:“放肆!本王在這兒,誰敢動上一步?”楊肅觀彎下身來,拍了拍阿秀的肩頭,道:“去吧。”

在滿堂賓客的注視下,阿秀已然轉身離開。徐王暴跳如雷,厲聲道:“攔住他!攔住他!”眾侍衛東張西望,可臨到頭來,誰也不敢動上一步,只眼睜睜看著阿秀走了。畢竟面前這人便是“中極殿大學士”楊肅觀,積威之下,誰敢造次?

楊肅觀拿回了阿秀,也鎮住了場面,眼看載儆還趴在地下,當即俯身下去,將他抱了起來。

眼看載儆滿頭是血,身子卻一動不動。瓊芳自是大感不安,滿堂賓客心下惴惴,只見楊肅觀伸指出來,朝載儆的人中輕輕一搓,功力到處,那男童立時醒了過來,大哭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眾人大喜道:“他活了!活過來了!”搶上前來,正要看他的傷勢。楊肅觀卻反手一提,將載儆交給了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