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謫居(第2/5頁)

張洵大驚,可他這一招竟是虛招,真正要命的卻是他那一雙腿。陳去病所坐之處與張洵本近,那人身子騰起,一雙腿竟以鴛鴦拐之術直向陳去病心口踹去,這才是他這一擊真正的鵠的!

陳去病“啊”了一聲,雙手往他腿上一夾,剛剛及得把他雙腿夾住。那開始在廳下呼喝之人就已追至——他卻是這潯陽城裏一等一的好手捕頭樊快。只見他腰刀一閃,一道銀光劃過,直向那來襲之人頭頂抹去。

那人低頭一避——就是練過好久,配合默契的一對師門兄弟也沒有這等熟練,那捕快樊快口裏一聲驚叫,眼看著他手裏的刀鋒險險劃過那人頭頂,控制不住地就向陳去病喉頭抹去。這一刀突如其來,難封難避,趕在那陳去病雙手俱占之際。偏偏這時,陳去病似乎胳膊扭不過大腿,身子如承受不住那人鴛鴦拐之力,椅子一歪,已向左一倒,險險就把那一刀避開。樊快一愕,卻聽廳口已有人叫道:“陳參軍,軍中有要務呈稟!”

樊快眉毛一皺:來了!

他聽得堂外腳步聲聲沉穩,已猜知來人是誰,心知今日所謀難成,腦中念頭轉得也快,只見他手裏刀鋒一偏,那刀控制不住似的就要劃向陳去病夾住那來敵雙腿的手腕,口裏叫道:“陳參軍,小心!”

陳去病手一松,那來敵已得空而起,直向廳後撲去。他身影才渺,卻見已有一個精壯的軍裝漢子走到廳上,他一掃廳中局勢,開口道:“陳參軍……”

陳去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浮塵,淡淡道:“又有什麽事?”

說著,他轉首望向張、顧兩個,“也好,這小戲也聽完了,連附加的一出也唱過了。張兄,顧兄,小弟公務未了,只有先回去了。”

那張顧兩人驚魂未定,猶自開口咿呀。陳去病卻已點了下頭,笑著和他的副手九江團練副使古銘起身而去,回首猶向樊快笑道:“刺客居然都刺到府衙來了?——樊兄,以後但有什麽需要幫手的地方,只管開口就是。”

樊快臉上一紅,手裏空執著他那一把雪亮的腰刀,眼睜睜地看著陳去病和古銘微笑著並排遠去了。

潯陽府的城墻本已年久失修,頗多敗毀。但這兩三年,在陳去病一意堅持之下,得那潯陽守張洵之助,竟將這城墻重修了一道,所有破損處均已補住,墻外的護城河也已疏浚,這時在城墻外的夜色中一流如帶。

離城不遠就是在黑魆魆的暗夜中也隱約可辨的匡輔兵營。那兵營占地不大,可在這夜色中遠遠望去,氣勢極為整肅。而這邊城墻內的墻腳下,不過百丈之內,清晰可見的有一個破敗院落,那也就是陳去病貶官後謫居的九江團練署了。

樊快立在城頭,注目向那兵營的方向,背對著九江團練署,感受那掎角之勢,隱隱都覺出有一種兵馬俱備、枕戈待旦、引而不發的殺氣,心中不由暗道:那陳去病雖看似病懨懨的,難測深淺,但也確實允稱幹才了。

他側耳細聽了下城墻下的報更之聲:酉時三刻已過了,他是在等人。心裏卻在想著今日下午廳中張洵與陳去病的對話,臉上一時不由一陣冷笑:那張洵與顧剛文都不足為慮,這潯陽城中,讓他唯一擔擾的卻是……

才一念及此,他身子猛一激靈,習武之人的本能讓他於一瞬間警醒,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是一避。

只見樊快一躲,一個身影已挾著一股風聲直欺近他身側。那來人也怪,一出手,居然並不攻人,反掌沿如鋒,直向那樊快身邊的城墻劈去。

樊快心頭不由一愕,正不知那人行動古怪是何道理。就在這一愕之際,只見那人竟以鴛鴦拐之術向自己心口踹來。他腦中疾如電閃,不自覺地就以本門功夫鐵門栓一封。可雙手才觸及來敵腳腕之際,只覺腰下一涼,所佩腰刀居然已被那人解去。

那人出手好快,只用一只手,單按那刀鞘上的啞簧,那刀就已無聲而出,以臂使刀,居然並不直擊,一只手臂竟似可以反擰一般,向後一掠,掠過他自己的頭頂,然後才向樊快喉間抹去!

那人行為好是怪異!出手繁繁復復,居然怎麽別扭怎麽來,使的卻像是一套合擊之術。樊快眼見那刀子來路無可躲避,心底一寒,不由眼睛一閉,暗裏大叫了一聲:“我命休矣!”

——那一刀卻正是攻入他鐵門栓施出後全身唯一的空隙!

然後只覺那刀影在他喉前一停,只聽那人喝了一聲:“不對,再來!”

樊快一睜眼,已看清來人是誰。只見那人一語方罷,並不落身於地,竟只以那腰刀向樊快肩頭一拍,身子竟重又騰空而起,然後出掌如鋒,又是向樊快身邊的城墻劈去。

樊快腦子一轉,已明白他的用意。只見那人手掌所擊出的招數卻是虛招,身影一橫,一招鴛鴦拐竟重又直向自己胸口踏至——他這模仿的分明就是今日下午潯陽府衙小花廳中自己兩人對陳去病圖謀已久的一擊。讓人可驚的是:那人居然能以一身化身為二,同施樊快與同夥兩人苦練數日才就的殺局,而且身法步眼,力道聲勢,一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