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浮水飄燈(第2/3頁)

樊快輕輕一伸手,已抓過他身邊的一個燈籠。然後他猶豫了下:為了教中要務,就真的要殺掉這樣的一個明麗女子。可那也僅是一瞬間的猶疑。

那是一盞孔明燈。孔明燈借熱燭之力,原可以升入空中。只見他輕輕點燃燈內的燭芯,那一盞燈就冉冉升起。這是一個報訊的燈。他這時才輕輕舒了一口氣——雖已超期,但他畢竟完成了溫老大交代給他的任務了。

不過兩三炷香的時間,樊快就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溫老大追裴紅欞追得很緊,在樊快報訊說她可能已行近南昌時就已親身趕至。

那是一群人接近的聲音,而其中大多腳步聲息極微,幾不可聞。樊快一驚,他自己本人已非庸手,出身六扇門中聲譽極盛的鐵尺堂,自可辨別出來人功夫的好壞。可他也沒想到,自己一方來的高手居然會如此之眾!

他一回頭,只見有十幾個人影已經散開,潛入暗夜。而走向自己身邊的一共有七個——那幾乎已傾盡瘟家班的全部班底。樊快大驚,注目細看,來人他雖然不見得全都認得,但憑猜也可猜出,瘟家班居然已全部出動——溫老大、溫老二、溫老三直至溫老七已經傾巢同至!他們是滅寂王法相手下長江一線最重要的一份班底。江湖中人,怕還從沒有什麽人值得他們這麽聯袂而出,傾盡全力!

只見那溫役走在最後。但其余六人在丈許遠就已停住。溫役獨步上前,走到樊快身邊,輕輕地嘉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順他所指向江邊望去。

江邊風中,一個女子正背站著,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僅只一個背影,就讓溫老大雙目一凝:如此姿韻,果稱絕色!如果她不是當年艷名久馳關中的裴紅欞,那還會是誰?

瘟家班之所以傾力而出,其實不是為了顧忌裴紅欞,而是余孟余果老的大關刀與魯狂喑的千劫萬度,那兩個老人的垂老雄風幾已不可磨滅地印在了他們腦海裏。而且這裏是江西——東密滅寂王屬下也一向不肯輕入的江西。他們必須一擊得手。因為這是裴琚治下,他們不能不擔心裴琚那看似溫和的人一旦出手的連綿反擊。所以這一次,他們調用了幾乎江贛一帶的全部勢力。只是他們只怕也沒想到,裴紅欞竟沒有和余果老與魯狂喑在一起。

如果裴紅欞知道有這些人正在旁邊將她窺視,她的心裏會不會有恐懼?她在夜風中輕輕地掠了一掠鬢,人鬼殊途,夜天遙遞,當真是——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她一垂頭: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愈錚,你我釵鈿之約,竟已如此輕棄?

溫老大親自出手,豈有空回之理?他雖眼見只裴紅欞一個女子只身立在那裏,卻也不肯輕忽。只見他一揮手,溫老七的身影就已悄悄移至。溫老大輕輕在他耳邊囑咐了兩聲,只見溫老七身形一晃,就已退後。

瘟家班七班頭中,本就以他一向最身法靈動,行藏無跡。只見他輕輕後退,不過三數丈遠,微微一聳身,一避就已避在了一棵大槐樹的樹冠裏——那裏可以監視所有通往江邊的田疇小徑,溫老大的安排果然精細。然後溫老大相繼招手,樊快只見他招手間或伸二指,或伸六指,而那溫老二、溫老三、溫老四、溫老六就應招前來,然後各帶屬下,悄悄潛行,分向兩邊,已成包抄之勢。

溫老大沉吟了下,他還不放心——那女子在江中會不會還有後援?為了顏面,他也不能讓她在自己手下再次借水脫身一次。只見他最後一擺手,“混江螭”溫老五走了過來,他低低吩咐了幾句,那溫老五就帶著幾個人已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水裏。他們是繞至遠處,悄然下水,當真魚鳥不驚,全無聲息。

溫老大又籌措了一會兒,四處檢點,直到滿意,自覺布置停當後,臉色才微微轉溫。

今夜,原就是必殺之局——他要生殺了這裴紅欞,滅寂王屬下行事從不姑息。他還要帶回《肝膽錄》。想及那《肝膽錄》,他腦中不由轉了下念:肖愈錚那一介書生留下的這一卷《肝膽錄》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滅寂王得杜不禪之托後,就會傳下死令——務必在那事物轉手前拿到它?他緊緊地盯著裴紅欞的背影,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一卷關聯至重的肝膽之錄,難道就真的在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手裏?他腦中正自轉念,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有一雙眼死死地盯著他的舉動。

可那盯著他的只有一人,所以究竟誰是螳螂,誰是黃雀,倒還難說了。

那是一個頭蒙輕紗的婦人。那婦人比他還要先至,正悄悄地隱身於一片樹木的密影裏。她想幹什麽?又在等什麽?她來得早,所以溫老大也察覺不到一絲她隱身於暗夜的形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