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裏明見,一目奔騰(第3/4頁)

樊快在他面前,剩下的也只有點頭的份。

卻見牟奔騰猛地把那茶碗向桌上一拍,“啪”的一聲,輕斥道:“早不做,遲不做,偏等到這時才想起來做!哪裏來做不好,非要趕到這裏來做,趕到江西之地來做,還特意趕到南昌附近來做。你們知不知道南昌城裏現在住的是裴琚?”他語氣加重:“我只有一句話,回去傳與法相兄手下,無論是哪位管事的——可能是溫役溫兄吧,無論如何,今夜你們都不許動手!”

樊快忍不住臉色一變。

牟奔騰本來一向不輕動顏色的,但他知道樊快與那溫家班的溫氏七子本不歸他所屬,這時要不擺點臉色,只怕他們萬難依從。只見他似忍不住地一怒站起,樊快一驚,嚇得身子都微微一抖——萬車乘一派人物的兇名,在東密教眾中彰著已久,又怎由得他不怕?

只聽牟奔騰定定道:“就說我的話——只要她還在江西一日,那裴紅欞還在江西一日,只要沒有我的知會,無論如何,由著她去住行留,都不許動手!”

樊快這次來本以為只是通稟一聲,萬沒想到本不相幹的牟某人會如此阻攔,可他們圍殺裴紅欞之計劃可以說謀劃已定,他忍不住開口辯解道:“可是……”他想說的是今夜已所慮萬全,幾可不驚動任何人、不出任何聲息地把那裴姓女子拿下。

牟奔騰忽輕輕以手壓杯,那杯底一圈瓷沿本來頗鈍,在他手壓之下,卻忽生銳利,只見牟奔騰一只手並沒什麽異樣,那杯子卻硬生生地向那松木舊案中陷去。然後,他的臉色也轉森然:“你知不知道現下這南昌城外,有多少華蒼兩姓的高手在?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現在還不好生事。你以為,咱們在江西的人手,真當得住裴琚與華蒼兩姓的聯手之逼?這事你不需多言,只管照我的話去傳。這是教中大事,溫兄想來不會見責的。而滅寂王法相兄那裏,也自有我來擔待。”他一擡眼,神色忽生睥睨:“可是如果你們竟敢違抗,壞了我萬兄的大事,那萬車乘兄面前,你們誰來擔待?”

樊快身子一震,只見牟奔騰那本一直像閉著的眼忽然一開,他的臉上就騰出一抹精閃閃、寒冰冰的光來。樊快也不是沒有見過眼神淩厲、殺氣盎然之輩,可是與他相比,那些人倒真可說是“螢火之光,不足與皓月爭輝”了。只聽牟奔騰已開口喝了一聲:“還等什麽?”

“還不快去!”他知道對此等教眾本不宜多做解釋。只聽他一喝方罷,又極重地接道:“如果傳令遲了,你們已經動手,壞了我和萬兄潛忍多年才等來的局變江西的大好時機,你就叫動手之人——一個個自刎以謝吧!”他開口極重,已徹底壓垮了樊快辯駁之意。樊快只覺腦子裏一轟,想都不及一想,已急急施了一禮,身子一騰,從窗口躍了出去。

眼看著樊快一走,牟奔騰臉上的怒色頓斂。

對於他這樣的人,怒與不怒,無關情緒,已只不過是他轄治他人的一樣工具。只聽他沖屬下吩咐道:“你去知會一聲,叫個頂得上用的兄弟跟著,看看那邊局勢。溫老大也不是很好說話的。而咱們這邊萬兄的人,一向與他們也頗有嫌隙。你找幾個說得上話的人跟著,無論如何,叫他們今夜不準向裴紅欞下手。”

他手下還很少見他如此嚴令,心下驚凜,答應了一聲就急急而去。

他傳令極快,只一時,就重又返身屋中,遲疑道:“牟先生……”

牟奔騰道:“你是想說,如此舉動,會開罪滅寂王屬下吧?”

他手下點了點頭。

牟奔騰卻定定道:“我也知道那裴紅欞關聯極重,幹涉到一個我也深明所以的、只聞其名的《肝膽錄》的秘密。近月之內,追殺她幾成教中滅寂王屬下第一要務。但此時此刻,我們絕不能在江西之地動手。”

他屬下擡眼看向他,似乎在問:為什麽?

牟奔騰站起身,眼中神色更多了分冷靜:“因為,我們目前還有更重要的大事——你說,咱們才到江西赴宴,就有人給咱們端上了兩盤菜,一盤東海之鯉,一盤白山熊掌,他明知我們的胃口現在只能吃得下一道,他為的是什麽?咱們該先吃熊掌還是先吃那魚?”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嘿嘿,那人倒真是高明呀。”

他一轉頭:“但是,在我眼中,裴琚才是比較起來更大的那一條魚!這個魚頭很不好拆。我們已拆了七年,還根本沒有下箸之機。而裴琚不拿下來,會直接幹聯到我教中的天下大事。如今我們進入江西,可是在潛忍七年之後才得獲此機,又怎能讓溫老大幾個匹夫壞了這事?而裴琚一旦下馬,裴紅欞不過是手到擒來而已。《肝膽錄》很重要,但,事有先後,輕重緩急,是一毫也不能差錯的。而且,溫老大千算萬算,只怕也沒算出,裴紅欞這個女子,可不簡單。她的身邊並不只有余果老與魯狂喑,她的身後,還有著一個高人。那個人,我其實也不想惹,怕是萬兄一時也不想惹,連杜不禪兄只怕也不想招惹的。”他注目向窗外江邊方向,眼中那一份沉穩冷狠,分明似被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激動了他博弈天下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