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裴府(第4/5頁)

所有的冷似乎都被他逼到聲音裏了,只聽他冷冷道:“從正堂前的照壁撲起,如果有人要刺殺裴督都,真正的好手,據我測算,只要三呼吸。三呼吸之間,絕不拖延,殺手立至!胡祭酒果不出我所料,是修習過‘坑儒真氣’深藏不露的一代高手。可就算有他侍衛於側,如果真有高手潑膽來犯,且不惜命殞,只怕雖有胡祭酒在側,裴大人也定難逃此劫。”

“裴府護衛防衛極密,這三年我也曾傾心謀慮過。但護衛們雖人人驍俊,畢竟距超卓好手還有一段差距,平常來襲倒也罷了,但如果真有絕世好手前來……”

“這正堂前的粉壁一擊就是咱們裴府防衛的一大漏洞。”

“我只是想提醒裴大人切勿掉以輕心。咱們的侍衛雖都算得上好樣的,可據我得到的線報,這次清流社真的請動了高人。就是不說他們,東密也是虎視於側。來人只要有人引開了護院侍衛們的注意力,只要登到了這照壁之上,其後的一擊就是令裴大人無法萬安的一大疏漏。”

裴琚靜靜地聽著,聽罷點頭:“但還有你在我身側。”

——既有你在我身側,料來我可以確保無虞。

蒼華臉上的神色卻微微一黯。

裴琚馬上感覺到了,他望向蒼華的臉,目光中忽有一種了然之意。

“可是你蒼九爺已在召你回去?”

蒼華的臉上忽生憂憤。他黯然地垂下了頭。

他是敬佩這裴督都的,雖然他一向並不了解他。但裴琚那養尊處優的身軀不管坐到哪裏,都會給他一種感覺,那感覺只有四字:堅如磐石。

蒼華不了解裴琚——在試圖了解這個當朝巨擘失敗之後,他早已不再試圖了解他了。但他看得出這個當政執守為一方安定所盡的力。他想告訴裴琚的只有一件事,這件事不是用說而是用做來告訴的:他蒼華仰慕他,而且,情願用生命為他潑出一腔熱血。

可是,沒錯,就在裴琚此刻身處亂局,命懸一發之際,蒼九爺忽然召他回去!

士為知己者死,當日裴琚於華、蒼二姓中,單單選中了身高才過五尺的自己。由此一事,已成知遇!可放在華、蒼二姓與裴琚之間的這一場紛爭突起的棋局中,他根本無權擁有什麽個人的情感,他只能成為一顆默然啞聲的棋子。他生是蒼家人,死是蒼家鬼,他無力反抗蒼九爺的決定。這是華、蒼二姓給裴琚的第一個臉色,在這之前,他們已小小向陳去病發動了一場殺局。

用意只有一個:你,究竟放不放華溶?

蒼華握刀的手忽然加力,僅僅府外,僅僅在這個貌似平靜的裴府院墻之外,他就不知道新近來了多少裴督府一直潛藏的對頭。而清流社這次邀來的兩人,就是有他蒼華在此相護,傾盡全力,也不見得敢確保能擋住那兩大當世高手的聯袂一擊。

何況——

這一次出刀,就是他的臨去留言,他不放心,他是真的不放心這個難得的為官還算盡力、不全以一己私欲為務的當政執守,不放心就這麽把他一個人丟棄於這風波激蕩的濁世暗流裏。

裴琚微微調了一下呼吸,一閉眼,眼瞼一垂,就遮去了他眼中所有可能為外人察覺的神色。只聽他靜靜道:“那好,你去吧。為人處世,族規家累,種種在身,豈能盡如己意?我不怪你,也不會攔你。”他忽端起面前那黃楊木縷空雕就的一個大大的茶杯,長飲了一口,再一遞就遞到蒼華唇邊。

蒼華看了他一眼,一仰頭,單手支案,並不松刀,就著他手裏喝了一大口——他知道這是裴督爺在相送自己。

這一口淡淡的普洱茶喝下,卻有兩脈死泉似就要在蒼華眼底活泛起來——他萬萬不可再待下去!再待下去兩眼中的軟弱濕意他會控制不住的。

好男兒,來時當跳蕩,去時亦決絕。只見他右手忽然一拍案,那把闊沉刀就被他拍在了案上。他閉目仰頭,擡首長吸,一口長氣吸罷,便開聲道:“裴大人,這柄刀就留給你做護身之用吧。他日如有兇徒來犯,叫他認清了我蒼華的闊沉刀再下殺手。否則,嘿嘿,您生時,為家規所限,我與您彼此只有賓主之誼,進退由不得我。但如您不測,那吊主復仇,專諸一劍,就是我蒼華的私人之誼。縱是華家老祖宗與蒼九爺,也再管不得我蒼華的闊沉之擊!”他一語未罷,左手一撐,人已翩飛而起。只見案後燭焰一縮,昏黃的光影中,蒼華那矮小的身影已向堂外逸去。

裴琚耳中猶聽他說道:“清流社這次不只出動了社中好手,據聞,還請來了兩大高人——‘星分翼軫’與‘地接衡廬’,嘿嘿,是號稱什麽《鐘靈賦》中的人物,周翼軫與木衡廬!”說到這裏,他身影已逸出堂前的照壁之外。他忽仰天而嘯,這嘯聲分明是要給伺伏於暗的敵手聽的,只聽他矮短的身子發出的嘯叫卻如虎吼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