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千(第3/4頁)

裴琚嘆了一口氣:“然後,你安安心心地在三哥這兒好好盤桓,咱們兄妹倆過一點清靜日子,這樣不好嗎?”

裴紅欞微微一垂頭,避開了裴琚那貌似關切的眼。

她知道,這才是三哥今日此來的真正用意。

他得不到《肝膽錄》,就要燒了它?

就算怎麽的兄妹情深,但,世事蹉跎之後,當年的那一點溫情在如此艱難的時局中,其實也算不得什麽了。她只不過是三哥不得不面對的一盤亂棋而已,如果可用,哪怕用溫情相誘,三哥也會把她切切看重的《肝膽錄》只當做他朝局爭鬥中的一招棋路而已。

可他怎麽會說出“燒了它”?

裴紅欞極快地在暮色中掃了兄長一眼。別人不了解他,她豈會不了解他!那不過是示人以弱的一個假象罷了。他是不是已經知道,形式上的《肝膽錄》盡可以燒了它,而實際的《肝膽錄》早印在她這個妹子的心裏面了。他自信早晚有一天能套出它的。

那裏面所關聯的秘密既大,權力也大,在三哥這樣一個酷愛權勢的男人眼裏,他怎麽會當面錯失,不把它收入囊中呢?他不過是要一來安自己之心,二來借燒《肝膽錄》暫時延緩一下他目前的危機。

愈錚生時在朝中,雖未曾與裴琚當面碰撞,但裴紅欞也知道,他們兩人,其實本為政敵的。

想到這兒,只見裴紅欞微微一笑:“怪道愈錚他去前說起這可托《肝膽錄》的人時,最後一個才提到你。”

裴琚眼中光芒一閃,看似無意地隨口笑問道:“那愈錚他臨去前,卻是說這東西可以托付給哪幾個人?”

裴紅欞心中警覺一現,但她還是心存寄望的,淡淡笑道:“你是在套我的話嗎?他說,這東西可托的當今只有兩個半人。”

裴琚聽著像是越發感興趣了,問了聲:“噢?”

裴紅欞笑道:“可惜,第一個人我也不知是誰,第二個人我知道,但不能告訴你。至於那半個人嘛,就是你。因為只是半個人,必須要加上附心蠱才可付托的。”

裴琚臉上失望的神色一現即隱。他呵呵笑了起來,貌似無心地道:“小妹,這兩天我聽下人說,你最近口裏老在念著幾句詞兒,什麽‘楊白華,飛去落誰家’,怎麽,你想知道是誰寫的嗎?”

裴紅欞顏色微微一變,怪道父親都曾說三哥冷辣。她淡淡笑道:“那不過是隨口念的,怎麽,三哥知道那寫詞的是誰嗎?”

裴琚微微一笑:“倒似聽人說過。不過寫它的人遠在千裏之外,你大概永遠都碰不到她的。據宮中人傳出的消息,好像那是當今太後最喜歡念的幾句詞兒了。”

“據說,當今太後出身於捫天閣,在江湖中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她就是那個讓人神秘莫測的月旦主人。對了,這兩天,鄱陽湖地界小有騷亂,據說,月旦主人派來的三批使者都被東密萬車乘帳下六駒截殺於鄱陽湖畔。欞妹,你說這天下夠不夠亂?”

他微微含笑地看著裴紅欞。

裴紅欞驚“咦”一聲——三哥分明似在說:你可托付那東西的人有一個你幾乎永遠也看不到了,因為,有東密阻隔在那裏,他們已猜出了愈錚想交托《肝膽錄》的排在第一的是誰。而另一個,你既入我裴府,也幾乎永遠沒有碰面的機會。近在你眼前的只有我了,你不托我,還要給誰?

裴紅欞一仰頭,望向那樹陰濃密處,似要在那濃陰中尋找她此時渴望見到的愈錚的眼。他沒有死——對於她而言,他的死並不代表他真的離去。

三哥看來真是不可托的了,愈錚所思果然沒錯。她在心底說:愈錚,你放心,縱然舉世無托,但你還有觸到底線時總還會為你而堅守的妻子。哪怕這堅守帶來的是東密的追殺,是你一手創建的清流社的伏擊。也哪怕,這堅守帶來的是我必須與自己的親生兄長鬥智鬥力。

裴紅欞唇角閃過一絲微笑,除了她自己和裴琚,怕沒人會看出那微笑下面藏著的真意是如此寒冷的冰鐫雪鍥。只聽她含笑道:“好呀,燒了它吧,有些東西本來就不該在這世上存在的,燒了又有什麽可惜?”

“三哥,你從小比我多智,何況力大,如果硬要奪,我一定護不住它的。不過,這是愈錚給我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念想,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牽系。你如果一定要搶它去燒了,我正好就沒別的牽掛了。”

她一垂頭:“從此以後,慈嚴面前,小妹不孝,就請三哥獨力照拂吧。”

好久好久,裴紅欞身邊再沒有半點聲息。因為,裴琚已經走了。

——裴紅欞那句話出口後,裴琚就已經色變。她在以父母雙親威脅他。他沒有開口,起身就走。走到園門時,才回身笑道:“也罷,小妹,你既已意決如此,我既然是你哥哥,只好與你同擔那滅門之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