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落草,正道如來(第8/10頁)

王繡花淚流滿面,背後是嘰嘰喳喳的村民和映紅暗夜的大火。

她聽見有村民說,王繡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數,克死自己爹娘,又要克死自己喜歡的漢子。

【如來】

當夜,王繡花腰間別著一把殺豬刀,從舊屋廢墟中撿出一根鐵棍,踉蹌著奔出村子。

與此同時,李德生已經叩響了秀才家的房門。

秀才還在提筆、行文,似乎是在寫書,聞聲喊了聲進,便再無波瀾。

李德生說,我已經抓了馬賊,他是少年刀,你是誰?

秀才沒有擡頭,淡淡道:“因緣際會,自有定數,我就是我而已。”

李德生輕笑道:“先生不要跟我繞圈子了,我想,先生一定是正道,你的刀已經留在京城,你的武功也已經留在當年,我隨時都可以抓你。”

秀才恍若未聞。

“當然,我也可以不抓你,我知道你口才很好,如果你能說服王繡花,讓她嫁給我,我就當你從未出現過。”李德生低低笑著,成竹在胸。

秀才還是沒有擡頭,隨口說:“如實道來,對李大人來說就這麽難嗎?觀照自在,對李大人來講就這麽沒有意義嗎?”

李德生眉頭微皺,不解其意。

秀才笑道:“我聽說,前幾天李大人為難一個幼年時的朋友,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也看不慣他們這種甘於平凡的人,你也會腹誹他們,只不過沒有說出口罷了。天上地下,沒有那麽多尊貴的神祇,每一個人,都唯我獨尊。你能看得到自我所在,便能看得到他人的自我所在,得觀世音,體察眾生,觀照自在便可以沒有煩惱,而不是一味堅持,說我想、我要。李大人,你到現在還一直在想、在要嗎?”

秀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放下筆,寫完了手底的一幅字。

李德生臉上陰晴不定,咽了口唾沫,“先生這番教誨,從何而來,見於何典?”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如實道來而已。阿彌陀佛,不必再稱先生,貧僧如來,願度世間苦厄,令世間眾生明心見性。”

秀才緩緩起身,那幅字無風而起,一個偌大的佛字飛揚飄旋,秀才的滿頭青絲刹那消散,剝落於紅塵之中。

天外,有一顆星辰閃爍,那是刀身如泓水,引九天星河而下。

秀才伸手,一柄不沾煙火氣的戒刀破窗而入,落於手中。

李德生霍然拔刀,一聲斷喝,大地顫抖,火漿從淵虛中噴射而出,引力壓在秀才的肩膀上陡然變重。

秀才一手豎掌在前,面帶微笑,戒刀輕輕一揮,仿佛天旋地轉,唯我獨靜。

一刀揮出,大地復穩,火漿墜落,那異於平時的引力也悄然化去。

“砰!”

土地刀碎,李德生吐血倒飛,還不等落地,戒刀已經橫在他頸前。

李德生滿目不可置信,怔怔地望著秀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秀才收刀,笑著倒轉刀身,將刀柄遞給李德生,“大地崩摧,火漿湧射,世間諸法皆空相,是施主的心動了。這一刀凝心靜氣很簡單,你想學,我教你啊。”

李德生看著眼前的刀柄,嘴巴微張,想說話,卻不知自己要說什麽。

“沒關系,慢慢來,總會找到你自己在哪裏的。”和尚徹底收起刀,伸出手,笑容和煦如春風。

【齊天】

馬賊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身處九重天。

這是一個暗室,看起來地方並不大,有丹藥的香味和煙火銅臭的氣息。

他第一反應是擡起手,想看昏迷之前握住的那方刺繡,但他擡起手,手裏空空如也。

“你……是在找這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暗室的角落裏響起。

馬賊應聲回首,發現那個老者舉起了一柄刀。

少年刀。

馬賊搖頭,還不等說話,老者又舉起了兩樣東西,是一把殺豬刀和一根熟銅棍。

“老頭兒,我找的是一方刺繡,不是這些玩意兒。”馬賊不耐地說著,想走過去問那老頭,卻又感到一陣剝皮般的疼痛。

冷汗涔涔而下,馬賊咬破牙齦,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殘破不堪。雙腿被巨石砸斷,骨沫四散,斷骨紮進肉裏,傷口附近的血肉都已混成一片肉泥。

今生豈止握刀無望,連基本的生活,都已經再無希望。

馬賊喘著粗氣,雙目赤紅,握著雙拳發出低低的吼聲。陡然間,馬賊眼中如有兩道火柱,穿過黑暗射向老頭,一聲爆喝隨之響起!

“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們要這樣對我,老子已經隱姓埋名十年了,十年就換來這樣的結果?!”

馬賊倏然住口,狠狠盯著黑暗中的老頭,不知從哪裏生出來的力氣,一口咬在地上,生生拖著殘破的軀體,向前平移。

“砰!”

一顆牙斷裂飛出,彈到某個銅器之上,黑暗中閃過一點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