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9頁)

在切青紅蘿蔔的時候,一劍流下了傷感的淚水。

然而,這個晚上並不完美,天色漸晚的時候,和氏璧從學校裏打來一個電話,說他碰上幾個老同學,不能回家吃飯了。

一劍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答應了一聲“好吧。”

她面無表情地把做好的菜原裝地倒進垃圾筒,抽了一包煙,上床睡覺。十二點半的時候,她被和氏璧搖醒:“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

“什麽也不是啊……”她昏沉沉地說,然後昏沉沉地伸出兩只胳膊,抱住了和氏璧。

謝丹青突然有一種被抽空的感覺,若幹個白天和黑夜,令他反復思考而又沒有答案的是同一個問題,那麽,我到底是誰?

血親猶如鄉愁,是一種說不清卻能產生極大能量的東西。它就像黑夜裏的一盞燈一樣引領著你不顧一切地前行。許多次在夢中,他就是跟隨著這束光瘋走到驚醒,但即便是在夢裏,生命也沒有給他任何暗示,那麽他來自何方,這已變成巨大的疑團,永無休止的在他心中盤旋。他不是不愛現在的父母,可那已經變成了一種深深的感動,一種綿長的恩情。這到底不是一回事。

他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麽變化,每天還是上課,去圖書館,到醫院去,但他開始沉默,對任何事情不感興趣,也失去了以往了無牽掛的快樂。

他在圖書館的市志裏查到本地區唯一的社會福利院,是在一九三三年由一位加拿大天主教徒興辦的,當時取名育嬰堂,歲月滄桑,孤兒院也隨之多次搬遷,於一九七五年落戶龍口,在這之後,另有幾家孤兒院合並進來,一九八三年正式定名為社會福利院。

長期以來,這個機構被視為黑暗面,不向社會開放,任何新聞也不許見報,完全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極其封閉的角落。直到一九八四年改革開放之後才開始與國際上同類性質的團體和基金會發生聯系,同時接受來自社會各方面的募捐和饋贈。

市志上的介紹當然十分有限,丹青決定親自去一趟,或許可以找到關於自己的來龍去脈,哪怕只是一兩行的原始記錄。

他決定不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父母親現在是最脆弱的,他不能有意無意地傷害他們,但是他已經長大成人,很小的時候已顯露出強烈的自我意識,和他堅忍、執拗的性格,這就意味著他不可能不做點什麽。

這段時間,父親的病情漸趨平穩,但他還是堅持每天去病房,有時在那裏守夜。去福利院的那天,也正是他剛剛從醫院出來,身體雖然疲憊,內心卻有一股毛血旺一般的激情,他明顯的瘦了,可是兩只眼睛卻像黑夜的燈籠一樣,超常的明亮有神。

丹青買了一張本市的地圖,找到龍口的位置,坐市區的車還好,等郊線車時就非常辛苦。開始,孤零零的車牌下還只孤零零的他一個人,但後來陸續有一些鄉下人擔著擔子,另有一些民工打扮的人也在等車。顯然,做這樣的追尋他不會開奔馳或者搭乘計程車前往,畢竟這不是一次心曠神怡的踏青或春遊,對於丹青來說,他已經提前進入另一個角色了,他開始覺得周圍的一切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麽真實。

老半天,郊線車才滿身傷殘地慢悠悠地開過來,人們蜂擁而上,以丹青的優雅固然是搶不到座位的,而且休閑便鞋上被踩滿了白花花的腳印。車廂裏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雖不是惡臭,但足以叫人窒息,那是一種油汗與劣質香煙混合而成的經久不加清洗才變得日益濃厚的怪味,丹青恨不得立刻逃離這輛車。

這一帶的建設和綠化都還不成形,忽而見到有些人在某個建設物上忙碌著,忽而又是一些半成品的房屋似乎已被擱置了很久,人去樓空。一路上自然是綠少黃多,大片的土坡上寸草不生,路邊的小樹還只是樹苗,沒有指望地在陽光下呆立。

道路也是好一段賴一段,單調的景致足以叫人昏睡過去。

丹青就迷迷糊糊睡著了,一覺醒來,急忙問旁邊的人到了哪裏,結果路才走了三分之一,再睡兩覺也不成問題。

在龍口下車以後,他開始東問西問,被無數的人指來指去,才在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木牌裏發現了福利院的指示牌,指示牌寫得十分潦草,好像不打算被人看清似的。

終於來到一個大鐵門前面,鐵門外諱莫如深地沒有懸掛任何招牌,丹青還是不確定這裏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傳達室是在離鐵門有一點距離的水泥坡度上,看門的老頭並沒有回答這是不是哪裏哪裏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你找誰?”

“我找院長。”

“肯定沒有預約吧,他去日本開會還沒有回來。”

“可我只不過打聽點事,隨便找個人接待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