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7頁)

新大夫並不認識淚珠兒,她說,邊大夫早就退休了。淚珠兒記下了她家的電話號碼。

經過了一番周折,在一家區級的養老院,淚珠兒找到了邊大夫,她看上去身體還不錯,正在和另外三個老人搓麻將。

顯然,她很不想離開麻將桌:“我一走,別人坐上來就再也不會讓我了……看你,還提什麽水果?不過,我倒是很久沒吃過蛇果了……”她對淚珠兒倒是既不客套,也不見外,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事實上,她也的確是一個心寬的人,她的女兒向淚珠兒解釋說,是她自己堅持要到養老院來,她說她喜歡熱鬧,才不會住在別墅裏等死。

看看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她,淚珠兒只好伏下身去耳語了一番。

邊大夫一邊翻牌,一邊呵呵地笑起來:“……你哪有什麽身世啊,你媽媽在醫院裏生下你就溜走了,出院手續都沒辦,警察就把你送到我這來了……要說身世,這就是你的身世啊……”她胸有成竹地打出一張牌去。

淚珠兒的臉上真有些掛不住,她覺得邊大夫未免太直率了,可是誰也沒有因此而看她一眼,他們都在聚精會神地看牌,人生末劇,生離死別算不上傳奇。

“院長不是說我的父母都是死於飛機失事嗎?”

“他給你編的嘍,想讓那些領養你的人心安理得啊!他編得真是太完美了,怪不得連你都不相信。”邊大夫撇了撇嘴,不知是對院長還是院長的謊言不屑,“別理這些事了,淚珠兒,你真不知道你有多幸運,被輕而易舉的領入豪門,你想一想,現在的女孩子一字形擺開,穿著三點式在台上走來走去,說是選美,其實為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嫁入豪門嗎?還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嗎?你現在住在盛世華庭,那可是個燒錢的地界,將來也一定會出人頭地的,真的,我有這個預感。”

邊大夫的話,就是院長語錄的通俗版。任何一個人的感受,指望別人理解都是不可能的,不管他是怎樣一個好人。只是,淚珠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後悔,後悔到這裏來問個究竟,她走的時候,口無遮攔的邊大夫正好和了牌,根本沒有注意她,她也覺得這樣還好些,不用隆重地告別。

“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邵一劍點燃一支煙,有點心不在焉地說。她今天在報社接到淚珠兒的電話,當時正在跟專欄版的編輯大為光火,本來一篇關於購房熱的酷評,不知被誰改了題目叫作《房事知多少》。一劍說,我最討厭這種聲東擊西的題目,現在的性又不是禁區,我會直接寫房中術知多少,這種樣子有什麽文品?編輯說,這也是群策群力的結果啊,讀者反映我們的版面悶,搞點新意思有什麽可大驚小怪。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沒好氣地喂了一聲。

對面的聲音很陌生,但一點也不怯場,她忍不住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你是誰啊?

得知是淚珠兒,的確令她大感意外,盡管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孩子,但是好奇心重是她的職業習慣,她有點想聽聽這孩子到底想跟她說點什麽?

“當然。”淚珠兒回答得很從容,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才來找她的。

她們相約在一間簡樸的茶社,人不多,有一桌年輕人少有的安靜,正在無聲地打撲克,表情也是漫不經心,似乎有些反常,才會像默片。其他的人,基本上分布在半露天的陽台上,無非下面有個水池,幾百條錦鯉遊來遊去,搞得水面像花玻璃一樣。

一劍在自己吐出的煙霧中注視了一會兒淚珠兒,時而覺得她不失稚氣,時而又覺得她難以琢磨,不是那種一眼見底的角色。“關於你的一切,我的確知道的很少,沒錯,我是你媽媽的密友,但不見得她什麽都告訴我。”

淚珠兒從通訊錄裏拿出一張照片,是她七歲離開福利院時照的,她站在福利院的門口,後面是兩個面容姣好的阿姨。

一劍看了照片,感慨道:“我的那張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嗯,沒錯,是我和你媽媽一塊把你領出來的,你想說什麽?”

“很明顯,我的年齡偏大。”

“我也這麽說,可是你媽媽好像很看中你。”

“她跟你說了是什麽原因嗎?”

“沒有。”

“就算她很看中我,可是為什麽不把我帶在身邊,而是把我送到鄉下她曾教過書的那個地方,一個叫盧海花的人家。”

“她那時在香港上班,不可能把你帶在身邊。後來她打拼出一片天地,不是第一時間就把你接出來了嗎?你一來到這個城市就住盛世華庭,上貴族學校,她又出了贊助費讓你上大學,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你不是都知道嗎?他們都是那種讓人羨慕的人,可惜死於飛機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