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13頁)

丹青現在是越來越喜歡晚上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似乎黑夜可以掩蓋一些東西,如果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消失在黑夜也比較正常。白天就不同了,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清晰而耀眼,因為耀眼而透明,什麽都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無處逃遁,甚至要對自己不快樂的表情負責,誰都有可能提出一個你壓根就不想回答的問題,譬如謝丹青你就長了一張劍橋臉怎麽又不上英國了?這麽戀床可不是你的風格,出什麽事了嗎?

他突然覺得怎麽全世界的人都憋著看他的笑話呢!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謝丹青用鑰匙打開家中的鐵門,院子裏的網球場空無一人,幾片飄零的落葉可以證明它已閑置多時,他與穿紅色運動服的父親在這裏盡興奔跑並且嗨嗨加油的聲音音猶在耳;油紙傘下母親優雅的身影已成為一種期待,她常坐的地方像靜物畫一樣既寫實又虛幻。

餐桌上擺放著他最愛吃的幾樣菜,他可以聽見母親和保姆在廚房討論關於烹調方面的問題,一股柔情倏地點燃他的身心,他這是要幹什麽呢?他到底想知道什麽呢?他為什麽要離家出走呢?從小到大他們可曾對他有過半點對不起的地方呢?就讓這一切過去吧,就像他自己清醒地知道,一切都不會改變。然而與理智背道而馳的是他的精神狀態,他就像一枝離弦的箭,或者是急速飛馳的火車頭,有一種純粹本能的力量始終在推動著他不顧一切地向前沖,盡管理智之神追蹤而來,但它們從來就不是對手。

謝懷樸忙於應酬沒有回家吃晚飯,這讓丹青暗中松了口氣,晚飯他吃了不少菜,為的是讓母親高興。

當他在自己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鮑雪走了進來,眼中掠過一道驚喜:“……你能改變主意,媽真高興。”

丹青不忍心說出來,但又不能不說,他只好埋頭疊衣服,不看母親的眼睛:“媽,我不是去英國,我想搬出去住。”

“為……為什麽?”

“不為什麽,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一段時間。”

鮑雪半天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望著兒子,最後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望著母親因為憂傷而微微顫抖的身影,他本應該過去摟住她的,然而丹青卻是恨恨地甩掉手上的衣物,一屁股坐在床上,門戶大開的箱子被他狠狠踢了一腳。他痛恨的是現代文明,有修養的人決不肯輕易發火,寧願哀怨地自忍。他現在渴望的就是一場大吵,罵他什麽他都覺得痛快。

他知道自己很殘忍,可是他還是要這麽做,事情怎麽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既不是他的本意也不是他的初衷,但顯然,他們之間的那道無形的裂痕是越來越大了。

第一次聽到呂潘這個名字,嚴沁婷心想,這是人名嗎?這不是兩個姓嗎?

當時的沁婷已經是雪雁電器股份有限公司的經營部部長,由於公司產品質量的提高,也因為沁婷的個人魅力,她已成為業內人士心目中的明星人物。

古往今來,湖南是個出能人的地方,既有聖賢,也有豪傑,可圈可點的英雄更是不勝枚舉。可以說,即便這裏也盛產痞子,那也是有一些水準的,能在有錢人的象牙床上打個滾的窮人怕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窮人。

呂潘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湖南人,他出生在株洲,是在長沙完成的學業,當然他不是痞子,最多也只能算一個草莽英雄,只不過他身上既有男人陽剛,豪放的氣派,又有湖南人特有的痞氣,是一個不好評說又難以類別化的人物。

當年,他還是一個機關幹部的時候,仕途遠景猶為可觀,但這家夥腦子活泛兒,聰明,同時個性張揚。他想,假如當官他就得磨掉棱角一輩子夾著尾巴做人,這對他來說無異於做變性手術,想想也是很痛苦的。那麽有一個機會可以靠自己的聰明才智隨心所欲地生活,他為什麽不做出明智的選擇呢?於是呂潘停薪留職,毅然成為自改革開放以來第一批下海的弄潮兒,他推銷過預防乳腺增生的藥物性奶罩;倒賣過電子表、風衣;開過餐館、美食城等等,無一不以失敗告終,成為熟人口中的笑料,誰要是想辭職幹個體,總能聽到這樣的忠告:小心點,別成了第二個呂潘。

呂潘在應該分房子、娶老婆的人生階段,在動蕩中把自己給耽誤了,而在一個人不得志的時候,很難有人真的那麽獨具慧眼,廢中識寶。那段時間誰給他介紹女朋友他都去見,結果沒人看得上他,後來等他成了鉆石王老五,你說他還會看上誰呢?

經過幾年的撲騰,呂潘雖然沒有掙到錢,但是積累了不少做生意的經驗,同時編織起了自己的人脈網絡,是這些看不到的財富最終令他走向成功。

一個偶然的機會,呂潘的一個在省非金屬礦公司工作的哥們兒,告訴了他一個十分重要的信息,就是在瀏陽和湘潭一帶發現了海泡石。當時的呂潘對海泡石一無所知,哥們兒告訴他,這是一種非常有工業價值的礦石,提煉出來的物質可以作為高級化妝品的填充料,目前在世界上也只有西班牙才有,向全世界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