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7/11頁)

“阿姨,我是巴男。”

沁婷定睛一看,果然是巴男,便脫口而出道:“你不是……”

“是的,我一直呆在看守所裏,可是今晚看守所裏的院墻突然被暴雨沖垮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看見大夥呼呼的往外跑,我也跟著跑……哨兵鳴槍示警,但是根本沒有用,大夥跑得更快了……我不敢跑回家去,那就死定了,只好跑來找嚴安……”

“可她早就不在家住了。”

“那我……”

沁婷在一分鐘之內做出了決定:“你還是先洗個澡,吃點東西吧。”

“謝謝阿姨。”

巴男進了洗澡間。這個晚上太滑稽了,沁婷心想,兩個身陷絕境的人被關在了一起。不過她來不及多想,一邊給巴男下了一碗面條,一邊給他找換洗的衣服,可是她家裏怎麽可能有男人的衣服呢?幸好嚴安喜歡穿一些男女不分的裝束,她找到一條牛仔沙灘褲,給巴男遞了進去。

一切妥當之後,她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發呆。

茶幾上紫紅色的電話機突然變得巨大無比,她該怎麽辦呢?巴男真是給她出了一個難題。

她對電話越來越望而生畏了,她從謝丹青那裏找來淚珠兒的電話號碼,可是一聽到她的聲音淚珠兒就立刻掛機,她們之間已變得水火不相容。在報紙上看到淚珠兒的所作所為,她真是心急如焚,人們怎麽不理解她,怎麽罵她都不是問題,大眾也需要痛定思痛,就像她痛定思痛也就不再恨邵一劍了——她一定是窮途末路了才會這麽幹,如果這麽幹了便可脫離困境那就讓她這麽幹吧。

作為母親,她最想對淚珠兒說的一句話就是: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戰爭,無論是她自己,還是淚珠兒和邵一劍,都將被大眾公正評價,而淚珠兒越是表現的激烈和超常就越沒有退路。譬如有媒體問她:你作為一個強奸犯的女兒有什麽感受?不覺得這是你一生的紅字嗎?還有記者說:你母親是受害者,你也是受害者,可你們好像都沒有同情心,是不是被傷害過的人就格外心冷?

媒體可以給人揚名,也可以致人於死地。

然而她的話,淚珠兒已經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巴男大口大口地吃著面條,他看上去餓昏了,裏面的生活,可以想見。

“你打算怎麽辦?”沁婷問道。

巴男含糊其辭道:“不知道。”

沁婷也不想再難為他了,不是她自己都沒有想出什麽招兒來嗎?“你吃完先睡會兒吧。”她說。

巴男臨進淚珠兒的房間之前,突然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沁婷,像要把人看穿似的:“阿姨,你不會報案吧?”

沁婷搖了搖頭:“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選擇。”

“我能給嚴安打個電話嗎?”

沁婷把淚珠兒的電話號碼遞了過去,她看得出巴男十分激動。

然而,淚珠兒的手機關機了。

星期天的早上,丹青接到藏院長的電話,約他中午到家裏吃飯。

上午在電腦城上班,中午,丹青徑自去了藏院長家,藏師母為他準備了好幾個菜,這讓他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吃飯的時候,藏院長說道:“丹青,藏蕾又打電話又寫信來,她希望你快點到英國去。”

丹青低頭不語,他能說什麽呢?本來崩牙昌死後,他已經了無牽掛,完全可以赴英國完成留學計劃,他的同學都已經走了不少。然而事過境遷,他的家庭出現了極大的變故,父親失去了重要的位置,經濟方面的問題也隨之而來,母親治病花了不少錢,他們移民這件事是需要很大花費的,而父母留給他的錢也只夠在國內的開銷。沒有了強有力的經濟支持,出國留學就成了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

他還記得上一次到藏院長家來,無意之中在藏院長的書房裏發現了母親的會診報告,他知道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好,但他沒想到她為了他,這個為了兒子付出了一切的母親卻成了他的犧牲品。

“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們怎麽不告訴我呢?”當時丹青這樣問藏院長。

“告訴你能改變什麽嗎?”

丹青無言以對,負疚之感幾乎令他窒息。

藏院長嘆道:“丹青,你的父母並不完美,但他們愛你至深。”

“可是藏伯伯,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也許你沒有錯,你尋找親生父母是出於本能,可是你養父母對你的愛也已經變成了本能。”

藏院長說,病中的母親從來也不提丹青,但總是看他的照片。藏院長對鮑雪說,你心裏難過,一定要把感受說出來,這對你來說非常重要。可她什麽也不說,如果有人提到丹青,鮑雪只反復說一句話,我愛丹青。

每次想起父母,丹青都覺得深深地對不起他們,他不會再對他們提出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