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崇年、馬崇禧口述(第8/9頁)

馬崇年劇照:《鳳還巢》中飾朱煥然(馬崇禧提供)

定:那馬先生(指馬連良)原來學的是余派嗎?

[以下為馬崇禧先生在我原來的口述稿之上另寫的一段]

我伯父的老師很多。余叔巖先生是他的崇拜偶像,但沒拜在怹的名下。我伯父博采眾長,結合自身條件,創出了觀眾喜聞樂見的馬派。要說這兩位老先生的主要區別,我這個晚輩不敢妄談。但是怹二位的藝術和人格,梨園同行沒有不佩服的。

余叔巖先生出生在梨園世家,可以說是“幼承家學”吧,怹學的是文武老生,少年時就上台演出,後來又拜了譚鑫培先生為師,在多年的演出中,發展自己的風格,創立了“余派”。

我伯父出身貧苦,九歲入喜連成科班,先學武生,後改老生,十歲登台,出科後既學孫菊仙先生等名家之長,兼學余派的特點,經過多年的演出,結合自身條件,逐漸形成群眾公認的“馬派”。

據老人們說,余叔巖先生的嗓音不夠洪亮,帶著沙音。可人家老先生會唱,唱出來“味兒足”,所以觀眾聽了都說是“雲遮月”。我多年跟著我伯父一起演出,怹的嗓音達遠,唱腔可以說是委婉俏巧。

余先生念白吐字清晰,以沉穩見長。我伯父的白口,講究輕重有致,發音有虛有實。有人曾說:“馬連良念的跟唱的一樣好聽!”余先生的做功準確邊式注205,功架優美,我伯父可以說是氣度凝重,瀟灑飄逸。

伯父在多年的京劇藝術表演中,重視舞台藝術的整體性,對角色間的互相合作要求一絲不苟。他倡導了樂隊中發揮月琴伴奏的效果,對服裝(行頭)、盔頭、髯口、化裝等等都有著革新創造。在樂隊前面設圍屏,使樂隊和演出區分隔開,這樣起到了凈化、美化舞台的作用。

馬先生這樣改了以後別人也跟著改了麽?

年:有的就跟著改,李萬春就跟著改了。後來中國京劇院也都改了。梅先生後來也改啦。梅先生的《貴妃醉酒》那行頭多考究,守舊也是肅穆大方。這些老先生都有自個兒的設計,各人有各人的設計。譚先生有譚先生的一套,梅先生也是,我唱旦角台上需要有什麽,絕對跟唱老生唱花臉的不一樣。

定:就是說馬先生他特別強調一個效果?

禧:對。我在伯父身邊生活了十幾年,要說愛崗敬業,他是模範。他時時刻刻想著戲的效果。

年:老先生為每場的良好效果,演出以前都要泡澡,在池子裏泡著,嗓子音帶、腰、腿什麽的都活動開了。

定:您是不是也那樣?

年:我?我哪兒有那條件?人家是角兒。一來經濟條件沒有,二來家裏也沒那條件。反正我們中午必須得休息好了。

禧:(馬連良)怹還要求演出要三白(幹凈):護領要白的,這水袖要白的,這靴子底兒要白的。另外,為了取得好效果,梅先生跟馬先生,這些老先生,到後台以後,必須先上舞台上看看去。

年:後台就是劇場的化妝室。

禧:進化裝室以前,他先到舞台看看,這燈光、台上的天幕、圍桌、椅披等等,必須要看。這整個的陳設布置,得達到他滿意了。梅先生也是,演出前台上台下洞察一切。

我伯父這一輩子啊,生活當中,沒有更多的語言,夫婦倆也好,父子父女之間,沒有更多的話,沒有話,他那腦子可時時刻刻也沒休息。我自己回憶啊,伯父在用人方面也很有心計,他經紀人是誰,我堂伯馬全增;後台是誰,我堂伯馬四立;場面是誰,我父親馬連貴;前台是誰,我表哥楊松巖,他都有安排。

定:他還挺有經濟頭腦的。

禧:所以我說他一輩子腦子裏不裝別的事。家務料理、對外交際、人情份往全由伯母(陳慧璉夫人)打理,決不讓怹分神。所以也是他成功的一個奧秘。

記得馬連良、譚富英、裘盛戎、張君秋,那會兒合並為北京京劇團的時候,文化局有人跟伯母說,為了以後合作得更好,建議由馬連良做東,宴請一下大家,目的不是為吃飯,為的聯系感情,加強團結,搞好劇團。我伯母就張羅前後,以資完成“領導”交給的“任務”。最後大家高興而來,滿意而去。

年:譚先生比馬先生小一科,連字下來是富字。所以譚先生也好,馬先生也好,各人唱各人的戲。譚先生的《戰太平》《失空斬》《烏盆記》,馬先生不唱譚先生的戲,譚先生也不動馬家的戲。那個時候互相都特別謙讓,這叫戲德,過去特別講戲德呀。

禧:這些老先生都有自個兒的戲,今兒要吸收這個,明兒要吸收那個,吸收人家的精華。好多戲,人家都是彼此悄悄地學,默默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