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守墳的“四品宗室”(第5/11頁)

金恒德:那會兒不是有自留地麽,我父親都沒管過,不會拿鋤,用兩手那麽樣拿著。都是我和我媽弄。

金:他就沒幹過。清理階級隊伍,四清注130什麽的,非得讓出去幹去,逼得沒法子了,幹了幾天。有一陣子是喂豬,喂了幾天豬。再有幾天在豁口外頭那個什麽河,在那兒值夜班。真受氣。

定:按說這是你們家墳地,都有看墳的人啊。

金:就有一個看墳的。我們滿族在這兒不吃香,可是到今兒也沒改,戶口本上還是滿族。我弟弟一家子孩子大人都是滿族,也沒改。想改也改不成啊,都是他們家的墳,大石碑這兒立著呢,說不是你的成嗎?

定:你們跟其他宗室聯系多嗎?

金:也有來往,比如跟溥四爺注131,溥傑那兒去過兩趟。溥儀放出以後也去了一趟,他還挑眼了哪,我們老頭子給他行大禮,他說不應該,現在解放了,他都改邪歸正了,不能行大禮了。太舟塢注132那兒有溥任的墳地,起墳的時候沒人管,我老頭子好管這閑事,後來任四爺過意不去,就買了絨衣,當時條案上擺了一筒茶葉,就說拿去喝吧。

我們家是農業戶口,歸東升公社管。差點劃成地主,算漏劃地主。後來劃成城市小販,我的簡歷都是城市小販。


(二)金竹青口述

時 間:2003年2月23日

地 點:北京天通苑東二區某居民樓金竹青家

訪談者:定宜莊

在場者:金恒德

[訪談者按]我對金秀珍的訪談,頗得益於她的女兒金恒德的熱心協助。金女士逝世後恒德又主動提出,她還可以幫我去找她的姑姑金竹青女士。因為金竹青女士所住原“西北套”一帶房屋正值拆遷,此事耽擱了兩年之久,到2003年冬,金女士已經遷居到天通苑並在那裏安定下來,恒德遂專程陪我去為金女士做了訪談。

金竹青是毓珍的胞妹,與金秀珍互為姑嫂。對於她娘家的事,她與金秀珍的講述因各自不同的處境而互有詳略參差,而二人各自的婚姻與生活,卻也有他們那個特定的生活圈子中的某種共性。兩篇口述既可以互補,也可以互證。

1.打安上這碑就敗家

金竹青(以下簡稱金):我們家那石碑啊,立碑那地方是一個祖墳,老墳,那時候本家也多,老墳不是一家的墳,一塊地就10畝哪,大著呢。老墳地有圍墻,有門,後邊3個門,就在石碑那兒,死人進去靈(指靈柩),開正門進門。黃楊、柏樹多了,我小的時候那樹還有呢,一進去害怕著呢。

這墳是怎麽個來歷呢,北京有個沈萬三注133您知道嗎?那是他的花園兒,是他送給我們太王爺的。我們那太王爺就留下話兒了,說將來給你們姨媽、姨太太她們做塋地。所以墳裏埋的都是姨太太,沒有男的。男人還專有墳地。

定:可是墳地的碑不是弘晌的嗎?

金:你聽著啊,後來乾隆打圍,路過我們那墳地那兒,由那兒過,就問,這是誰家的墳地,他會看風水啊,他一看這塋地了不得啊,將來得出皇上,回去就賞了這碑。我們打安上這碑就敗家了,安的這地方正是把那青龍壓住了,由這兒就完了,以前輩輩兒是世襲罔替啊,輩輩兒出一個奉國將軍,就打安上這碑,就出不來了,出不來做官的了,乾隆那就是破根兒來了。

豎立於北京中國政法大學校園內的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綏遠城將軍宗室弘晌石碑(定宜莊攝於2000年)

定:您這是聽誰說的?您哥哥?

金:我父親他們都知道啊。

2.我小時候凈搬家了

金:我1916年生的,87歲了,屬大龍的。我們家是愛新覺羅,黃帶子。我父親是溥字輩,我是毓字輩。原來我叫毓竹青,後來冠老姓就姓金了,我的名字就叫金竹青。我哥哥就改成金寶忱了嘛,號似的。

那會兒不是有府麽,我們的總府就是十王爺府,康熙不是24個兒子麽,他是康熙第10個兒子。大高個兒,過去我們家有齊眉棍,那是我們太王爺的,兩米多高。那人多高,那棍多高,府裏頭都供著,還有祠堂,“文化大革命”才把牌位砸了的。我們家那老宅子,最近沒幾年才拆的。

反正那會兒夠威武的,我老祖死的時候,門口那轎子都擺滿了,都是王爺。小時候我看過那賬,過去辦事呀,辦完了都寫賬,紅白喜事,紅事紅本兒,白事是藍本兒,都有,什麽買了多少兩,多少兩銀子。過去夠威武的。(笑)

我出生的時候住在前牛角,北草廠裏頭,西直門裏頭不遠兒就是北草廠,前門叫前牛角,後門叫後牛角。那房也不算太大,頭嘍四合院,後頭有一間後倒房。那就是哥兒幾個,上頭老祖,我大爺爺大太太,三太太,都挨那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