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守墳的“四品宗室”(第7/11頁)

定:您母親也夠不容易的。

金:要不說呢,15歲結婚,孩子一個比一個大兩歲。我哥哥是第二胎。我哥哥底下的哥兒仨,挨著排兒死了倆,都是得病死的,嗓子,一會兒就死了,一個8歲,一個9歲,挨著。我哥哥小時候倒不怎麽鬧病。我跟他差10歲呢,我是第7胎,我母親生我的時候三十多了。

定:除了死的那倆還有哪?

金:還有,都沒活。過去那醫學也不行,就在家裏生,出來好好的,抽風就死了。我底下還有三個,還有小月(指流產)的一個呢,這就十個吧。最後就落我們倆。

定:您母親多受罪呀。

金:可不是嘛。我母親受一輩子苦。我由小兒,幾歲就跟著母親給人做活,給人家外邊做呀,做賣活兒,繡枕頭,做洋襪子,過去穿那洋襪子都用手工做,口兒啊,尖兒啊,不像現在這樣一氣兒織下來,都使手工縫。那時候有撒這活兒的,到宮門口那地方領活兒去,做得了再給送去。我母親攬這活兒,我幫著做,有時候她繚貼邊,我就釘紐襻兒,盤那個算盤疙瘩,一小兒(指從小)我就會弄那個。我母親做活快著呢,手底下麻利著呢。

定:做一件得多少天?

金:釘紐襻兒,兩天就做3件。做那麽一件30多吊錢,那會兒30多吊錢就夠一天的生活。過去東西都便宜,也不吃好的,窩頭啊,烙餅啊,那會兒什麽面都有唄,湊合著吧。維持生活吧。我母親沒出去的時候就幹那個,就指那生活。

後來實在沒辦法,那年我們在西直門裏頭順城街住,南順城街,有個本家就跟我母親說,您老這麽待著也不像話,別拉不下臉來啦,別嫌寒磣啦,我母親就出去看孩子去了。我那時13歲。她就管看孩子,是在一個學校,一直就跟那兒住,單有做飯的,有聽差的,她看4個孩子呢。然後她把錢拿回來。我母親一直在外頭,後來有了我們這侄女了(指金恒德),才給我母親叫回來看孩子。

定:你們當家的、本家的,像您母親這樣出去做保姆的多嗎?

金:不多,也是擠對得沒辦法了,也不能老做賣活,當保姆比做賣活強點。

定:您母親真行,你們一家人其實都靠著她。

金:嗯,就靠著她生活呀。

定:男人都不工作,全是女人工作?

金:那怎麽辦哪。男的什麽都不會,女的好賴能做做賣活什麽的。像那會兒賣個菜,挑兩擔菜,先賣後給錢,他都幹不了,挑挑兒挑不動,吆喝也不會吆喝,賣也不會賣,不會,不會幹,也拉不下臉來,老嫌寒磣,老怕人瞧不起,大爺的架子老不倒。女的沒辦法了,你能瞪著眼睛瞅著吃不上飯?可不就能幹什麽幹什麽。我父親一辦事還先喝酒,喝完酒腦子就糊塗了,就什麽事也辦不了了。

定:您母親娘家還有什麽人?

金:我有一個大舅,一個二舅。住哪兒我就說不清了。我大舅後來在阜成門外一個報社,給人家看報社。我舅媽沒孩子,抱了一個,20多歲得臌症死了,就剩了老倆,後來都是我哥哥給發送的。我二舅被國民黨抓兵的給抓走了,好幾年呢,都沒信兒,最後隊伍回來了,紮營紮在德勝門那兒一個廟裏邊,他也找我們,我們這兒也找他,我記得我還去見過呢。後來有病了,他家裏也什麽人都沒有了,就回到我們這兒,還算不錯,死到我們這兒了,死到家裏了。

4.我的婚事

金:那是我父親死了以後的事了,我母親不是一直不在家麽,我的婚事是我哥哥做的主,我周歲28了才結婚,這不給那不給,怕受氣,有公公婆婆不給,妯娌多的不給,做這工作的不給,那工作的不給。我哥哥那腦筋舊得厲害。

定:您後來結婚嫁的是……

金:後來嫁的這家也是旗人,他們家是藍靛廠鑲藍旗的。他就一個人,他媽死得早,他十幾歲他媽就沒了,20多歲他爸也沒了,他就跟著他姑姑。她姑姑姓李,也是藍靛廠的。這個姑姑還更新鮮了,她19歲結婚,21歲守寡,先還有一個孩子,沒活幾個月就死了,她就在娘家待著,一直守到70多歲死,沒再嫁。後來人家給她找的事,在肅王府裏給福晉梳頭。就管早上福晉起來給梳梳頭,別的事都不管,底下還有人侍候她,就幹這個。後來福晉有一個姑娘出嫁,她又給這姑娘當陪房,跟著過人家那家去了。

那王府的規矩,大著呢,早晨起來得請安,吃飯得請安,一天這安就受不了。他為什麽耽誤著呢,就因為有這姑姑,人家都不給,都嫌這姑姑規矩大,誰也不敢嫁給他。要不我嫂子的娘家姨兒做媒,我家也不給呢。(這媒)說了沒有一年,姑姑死啦,就剩他一人啦,又說,就是歲數大點,大就大點吧,就一個人兒,又不是續弦。他比我大一輪,我周歲二十八,他四十了,挑來挑去給我挑了這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