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守墳的“四品宗室”(第6/11頁)

後來我老祖也沒有啦,大爺爺大太太都沒了,大爺爺什麽都沒有(指孩子)。就剩我爺爺、太太、三爺爺、爹、嬸,我們就分家了。我們家就搬到小後倉,也在西直門裏頭,那時候就租房了,買不起房了。

定:你們家搬出來了,那留在府裏的是誰啊?

金:還有本家呢,哎喲我們本家多了去了。我們是長房,那些本家輩兒都小,就我們家輩兒大。那會兒我才十幾歲,我那本家哥哥都60多歲了,來了給我父親請跪安哪,街坊瞅著都新鮮。反正過年就來,三十晚上就來,辭歲來。我族裏的嫂子,我們叫姐姐,來了還那麽大規矩呢,我父親說坐下坐下,她們都不敢,坐椅子都坐一點邊兒。我還有個四嫂是個女兒寡,沒結婚我那四哥就死了,死了以後人家娘家就說女兒願意,就過去守寡。把死人在那邊停著就辦喜事,守了一輩子,那叫女兒寡。皇上給她的貞節牌位還掛那兒呢。那會兒不是爹媽做主嗎,女的就不能反抗啊。我那姑婆呢,才21歲,就守著,就不走。走了讓人笑話。我父親那會兒講這事。我跟聽笑話似的,自己沒趕上過啊。

我們家裏頭,我爺爺老哥仨嘛,大爺爺死得早,70多歲就死了,我沒趕上。我聽他們說,我大爺爺就是做飯的。

我三爺爺80多歲死的。我爺爺那年死的時候也不小了,70多歲了吧,我爺爺死的時候我才7歲。我還一個叔伯爺爺,他們仨人都沒做工作,什麽工作都沒做過。

定:那幹嗎呀?

金:什麽都幹不了哇,什麽都不會呀,什麽都不會,老礙著面子,老倒不了這架子,高的做不了,低的不愛做,怕人看不起。我這三爺爺那會兒凈跑二黃票,就好戲,就到外頭走票去。

定:他就好唱戲?

金:啊,由8歲,就在這戲界裏頭,在富連成那裏頭,唱戲的都圈在這裏頭,就學,唱小花臉的,他喜歡這個麽。跟過去那老唱戲的,劉復生啊,譚鑫培啦,都一班的,都在一塊,一輩子都在那裏頭。登台唱啊也不要錢。走這票走一輩子,一分錢不掙。

定:是掙不著還是不要?

金:不要,過去也是,有點錢就造唄。後來就在那裏頭教戲,他在戲界裏頭有名啊,打聽載過庭,那老唱戲的沒有不認得的,都知道,挺有名的。

定:您三爺爺唱二黃票,那他有三太太嗎?

金:三太太也死了,死得挺早的,我也沒趕上。他們先有一個兒子,我們叫爹呀,後來死了,兒媳婦也死了,最後就剩下老頭一個人了,後來那年就八十幾了,抽冷子(突然間)有病了,接回來,死到我們這兒了。

定:您爺爺也唱戲嗎?

金:我爺爺不唱。

定:那他在家幹什麽?

金:他就在家。我爺爺那會兒在外頭有個姨太太,就算外家吧,我爺爺跟那兒過,不回家,最後都病得快不行了,才把他送這兒來,就是小後倉這兒,倒死在家裏了。家裏就是我太太跟著我們,我太太也是北京的滿族人,她家就老倆兒,和她這一姑娘。(老倆兒)那會兒就說,我這閨女呀,非得是門口擺獅子的,我才給呢。結果真是,真給了這麽一家,我太太那一輩子才叫享福呢,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幹,就做點家裏活兒,也有用人吧。她84歲才死。

定:那你們家過去還是挺有錢的?

金:錢是不趁,就指著俸祿,每月關錢糧、關米,沒別的進項,你看都不工作。到我就連錢糧都沒趕上,我5歲還是幾歲呀,跟我父親去關了一趟,上什麽倉,說老沒給了,抽冷子給一回。那就是最末一回了。

定:那您父親那時候做什麽呢?

金:我父親一輩子沒做過工作,什麽工作也沒做過。吃國家的俸,都沒做過事兒。像我父親、我母親、我太太、我哥哥、我,就我們5口人,人不多,租房都租了7間房,前後院,頭院4間,後院3間,分家分的東西多啊,都了不得。後來沒有俸祿了,就不行了,(分家)出來就賣著過,賣東西過,剛開始有點首飾這那,就賣小件,最後我小時候那會兒,就越賣東西越少,就住不起那麽多房子了,後來就由7間改成3間,搬到後院3間,後來搬家就沒數了。我小時候沒怎麽上過學,凈搬家了,來回地搬,大後倉,那住的地方多了。我父親一直沒工作,什麽都不會啊,不會,就待著,沒有進項啊,我哥哥上到四年級就上不了了,16歲就工作了。

3.一家人都靠著我母親

金:我小時候就沒姥爺了,姥姥死的時候我9歲,我母親什麽樣,我姥姥就什麽樣,大高個兒,不會罵人。

我母親15歲結婚,我父親16歲。我母親家裏頭,那會兒也是沒什麽,條件不好,搭著跟這邊有點兒親戚,這麽給的,過來之後一點兒福沒享。家裏爺爺公、太婆、公公婆婆、大爺公、大爺婆,您看這一大堆人,還有一個大姑子,下邊又是小姑子,又是兄弟媳婦。她才15歲,那會兒規矩多大啊,4點鐘就起來梳頭,梳兩把頭,梳完了這頭天還不亮呢,也不敢躺下了,躺不了了,就等著聽奶奶婆屋裏一有動靜了,就得進去侍候奶奶婆去。端尿盆呀,歸置屋子呀,點煙呀,喝茶呀,都得侍候。她倒不受氣,就是規矩大,那規矩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