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守墳的“四品宗室”(第8/11頁)

定:就那麽怕受氣?

金:對。倒沒受過氣。我結婚的時候他也沒正式工作,那老太太死的時候留下一處房,那房買的時候不是老太太的,寫的是他父親,就是我公公的名字。老太太死以後他就賣了房,拿這房子的錢,發送了老太太,剩了幾萬塊錢,又買了13間房。老太太給人梳頭的時候也掙下不少錢。

定:你們過的日子也還不差?

金:對,就那13間房子,租點房子,也沒工作。後來也不能就那麽耗著啊。我哥哥那會兒在沙灘的理學院,就是雜差吧,那理學院的院長啊,就是我母親待的這家的男的,我哥哥的工作就是他給找的。他(指丈夫)就也在那學校幹了幾年。後來不是日本投降了麽,我哥哥不幹了,他也不幹了。後來我有個本家哥哥,在地方法院那兒又給他找了個工作,最後又不幹了,就做個小買賣,賣個果子。反正那時候靠租房子還能過,他再出去工作去,有點填補兒,就還湊合著。我們一直就在西直門,在這兒住了50多年呢。

定:您愛人解放以後做什麽呀?

金:就做小買賣,自個兒做呀,賣果子。再後呢都要牌照了,沒牌照不賣給你東西,怎麽辦呢,你買不來東西你賣什麽去?後來也不讓賣了。取牌照去,誰也不給,不給,怎麽辦呢,那個就回家了,那會兒歲數也不大。那13間破房子,到解放後一間房子才租幾毛錢,人家還不正經給,不是說到月頭就給你,就不給錢白住,白住,那還惦記分你的房子呢,以後就一點兒進項沒有了。你怎麽辦,不能都在家裏餓著吧。我就出去啦,給人看好幾年孩子哪。那家離我們家倒不遠兒,他們家也是個旗人,人挺好的,兩口子工作。我就出去,天天晚上回家。

到1958年就往出轟人麽,家裏頭不許有人,都得出去工作去,1959年43歲了我就,又出去到工廠。德勝門裏頭,德勝橋那兒有個五金廠,哎喲,累著哪,我都40多歲了你想。我就一直跟那兒,待了20年,待到退休,63歲才回家來。他又什麽都幹不了,又幹什麽人家都不讓幹,他但凡能做個買賣什麽的,我也就不出去了。我這一輩子一天也沒享著福,挨家挨家受苦,在這兒在那兒受累。

我生了6個孩子哪,一個比一個大3歲,他(指兒子)上頭一個哥哥,都6歲了,死了。要說那病都不知道,邪病,吐蟲子,吐了一天一宿就完了。他底下生了一個也死了,就他一個了。這兩個女兒都是後生的。大女兒今年47歲了。

定:那時候生病都怎麽找大夫啊?

金:單有瞧中醫的大夫,請中醫到家看,輕易不上醫院,醫院都是外國人開的。抓藥這邊有個聖濟堂注134。

5.哥哥和嫂子

金:我哥哥比我大10歲呢,他趕上(清朝的)一個末角兒。到生我的時候就民國五年(1916年)了,就一點沒趕上,要不怎麽什麽都不太清楚呢,沒趕上麽。那會兒也小,也不往心裏去。最後修這次譜,都是我哥哥他們修的,那會兒我們後頭有一家街坊,那老頭是宗人府的,他們倆凈在一塊兒,在一塊就研究這個,說我們原來有家譜,後來說再做一份,搜集材料去,都找齊了,修譜,有修譜辦事處。

我哥哥腦筋舊,不讓女的上學,女的不能上學。我就是小時候,我父親教給我4本小書,《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六言》注135,4本書,就教給我那個,由幾歲就學那個,瞎學,沒正經上過學校。後來去過一個可以算業余的學校,二十九小學。是正式學生下了學,我們去補習。去了有二三年,後頭怎麽不去啦?因為那學校的老師是個女老師,也梳頭,後頭留個大辮子。後來都讓剪發,我哥哥不讓剪,最後不剪的就剩我一個人了,去了人家都說我,因為那個我就不去了。我24歲才剪的頭。我哥哥腦筋特舊,後來一直就那麽舊,至死我看腦筋也沒變,還是那老一套。我母親倒沒那麽大規矩,自己都沒飯吃了還要規矩幹嗎用?

那會兒我才十幾歲,我哥哥他一直就工作呀,家裏事都是我的,過日子,買這個買那個,跑外呀幹什麽都是我的,我父親就在家裏管做飯。我管買,買完了他做。我掌家。我哥哥結了婚了我才不管了,嫂子在,哪兒能讓小姑子當家啊。

我嫂子她們家也挺苦,她父親也沒工作,她弟弟也沒工作。她有個大姑姑,有一個表哥有工作,是在牛奶廠還是幹什麽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姑姑家條件好,開一個飯莊子,她小時候是跟她姑姑家長大的。我記得在後坑住。

我嫂子比我還小兩歲,我哥哥比她大一輪。是她姨大大,就是她大姨兒給介紹的。她姨大大那時候告訴她,說人家家可是有規矩的,這不能幹,那不能幹。可是頭一天她一給我父親請安,我父親就說得,免了,咱不要那規矩,我們這兒早就沒這規矩了。不吃飯餓得慌,要規矩有什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