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布托(第11/12頁)

布:其中之一是蘇加諾。他說我跟他是同一塊木料制成的。他崇拜我,我也崇拜他。盡管他有缺點,例如與女人的關系庸俗,但是,他是一個非凡的人。不斷地表現出自己是一個男性,這沒有必要,也不得體,但他不懂得這點。另外,他也不懂得經濟。另一人是納賽爾,納賽爾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我跟納賽爾也非常合得來。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1966年,我被迫離開政府時,納賽爾邀請我去埃及,他以接待國家元首的禮遇接待了我,並且對我說,我需要在那裏待多久就待多久。還有……斯大林。是的,斯大林。我一向非常尊敬斯大林,可以說,我對他的尊敬是出自肺腑的,正如我討厭赫魯曉夫也是發自內心的一樣。要是我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赫魯曉夫,我一直把他看成是個愛吹牛的人,你就會更了解我了。他總是說大話,大聲叫嚷,把手指對著大使們,喝酒……時刻準備與美國妥協。赫魯曉夫對亞洲幹了很多壞事。最後……我知道,您希望我談點對毛澤東的看法。但是您想要我對像毛澤東這樣的龐然大物說什麽呢?談談周恩來,我覺得更容易些。我對他了解得更多些,跟他談話和討論問題的時間也更長些。我們的談話是漫無止境的,從天亮一直談到夕陽西下,談話可持續數天,每年至少進行一次。1962年以來,總是我去中國與周恩來見面……他,簡單地說,我欽佩他。

法:總統先生,所有這些人物為了獲得權力,不得不進行了許多鬥爭,而您沒有。

布:您錯了,我達到現在這種地步也並非容易。我進過監獄,多次遇到過喪命的危險。阿尤布·汗和葉海亞·汗都試圖殺害我,在我的食物裏投入毒藥,向我開槍。1968年發生過兩次,1970年發生過一次。兩年前,在桑加爾,葉海亞·汗派來的兇手向我射擊達一小時之久。因掩護我,有一個人死去,另有數人受重傷……我不會忘記在精神上所受的痛苦,因為是富家子弟出身,而又要搞社會主義,所以誰也不相信你。你周圍的朋友不相信你,相反,還開你的玩笑;窮苦人也沒有那麽開明,能相信你的誠意。對我來說,艱苦的事不是設法躲開子彈和毒藥,而是要使不相信我的人能認真對待我。我一到人間就享有的特權沒有使我向往阿拉丁的飛毯時代。要是我對政治沒有這樣的才能……

法:這種才能是怎樣產生的?又是如何表現的呢?

布:我從少年時起就有這種才能。但是,如果我們想做精神分析家的話,那麽,應該說,我的才能應歸功於我的父母親。我的父親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可惜由於在幾次選舉中失敗而過早地隱退了。他對政治有貴族式的、非常高貴的概念,因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貴族,他談論政治對我很有啟發。他經常帶我去拉爾卡納遊覽,陪我參觀古代的廟宇、金碧輝煌的建築物和我們文明的遺跡。他總是對我說,你瞧,政治就像建造一座廟宇和一所房子。或者對我說,政治就像作曲和寫詩。他經常跟我談論勃拉姆斯[17]、米開朗琪羅[18]……我的母親則不一樣。她出生於一個貧苦的家庭,著魔似的關心他人的痛苦。她總是反復地對我說,要關心窮人,要幫助窮人,窮人應該繼承土地等等。當我去美國時,我接受了她的教導,而且在我思想上生了根。我去美國是為了在伯克利大學讀書,那裏有一位偉大的國際法法學家。我想在這所大學裏獲得國際法學位。那時正是麥卡錫時期,搜捕共產黨人。我的選擇已經明顯起來。為了躲開夕陽林蔭大道上那些指甲塗著蔻丹的女孩子,我逃到了馬克斯韋爾街,與黑人住在一起。一星期,一個月,我與他們相處得很好,因為他們很真誠,也懂得觀察。一天,我在聖叠戈的一家旅館竟得不到一間房間,因為我的皮膚是橄欖果式的,看上去像墨西哥人……啊!這件事教育了我。後來我從美國到了英國,那些年正發生阿爾及利亞問題。我立刻站到了阿爾及利亞人一邊,但是我沒有到唐寧街10號前去呼喊口號。也許因為我內心深處比較膽怯,我從不喜歡混雜在人群中鬧事。我更喜歡進行書面論戰或通過政治手段進行鬥爭。這樣做更聰明、更精細、更有教養。

法:最後一個問題,總統先生,請原諒我的不禮貌,您認為您的政權能持續下去嗎?

布:就這樣說吧!我也可能明天就完蛋,但是我認為我比統治過巴基斯坦的其他任何人會持續得更長些。首先因為我很健康,精力充沛,我每天可以工作18小時,正如我現在做的那樣。其次因為我還年輕,我才剛剛44歲,比甘地夫人年輕10歲。最後因為我明白我要幹的事。我是第三世界唯一的一個盡管遭到兩個大國的反對,但還是進入了政壇的領導人。1966年,美國和蘇聯看我倒黴都非常高興。我所以能擺脫倒黴的處境,原因是我了解幹這一行的基本準則。什麽準則呢?啊!搞政治的人有時要裝成傻子,讓別人去相信,只有他們自己是聰明人。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要有靈活、輕巧的手指……您看到過鳥類在巢裏孵卵的情景嗎?搞政治的人就需要有足夠輕巧、足夠靈活的手指紆曲地伸入鳥巢,從身子下面把蛋一一取出,而不被鳥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