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向北方(第3/6頁)

教堂的數量震撼了我。同歐洲相比,巴西的新城市並沒有太多教堂。一位和藹的神父曾陪我參觀某座教堂。我向他詢問,巴伊亞是否還像從前那樣信奉宗教。他微微笑著說道:“是的,這裏的民眾信奉宗教,但卻是以他們的方式。”起初,我並不明白這微笑的含義,它並非否決也非批判,而只是為了強調最後幾個字。這種特殊形式的虔誠無法同我們的宗教觀念相契合,我也是後來才明白這一點。巴伊亞是巴西黑人最多的城市。在這裏,過去的一切都得到保留,民眾的膚色也不例外。它並沒有像其他城市那樣,隨著歐洲移民的增多而日漸漂白。幾百年來,黑人一直鐘愛教堂,是巴西最虔誠的團體。但他們的信仰卻有著特殊的色彩。對於天真簡單的非洲奴隸而言,教堂並非一個潛心靜修的精神聖地;基督教中最吸引他們的是盛大的儀式,是其中神秘、生動、恢宏的色彩。早在四百年前,安謝塔就曾說過,音樂是使他們皈依的最好手段。直到今天,在這些天真敏感的人眼裏,宗教依然同盛大歡愉密不可分,每一場布道彌撒都蘊含著真福與幸運。因此,巴伊亞也是一座宗教節日之城。在這裏,一個聖徒日並不只是日歷上的紅色數字,而是屬於演出的日子,更是屬於大眾的慶典。整座城市會竭盡全力歡慶紀念。巴伊亞一年有多少宗教慶典,沒有人能告訴我確切數字。因為這裏的民眾受到特殊情感的驅使——真正的宗教精神混雜著對觀看表演的熱愛——總是增加節日的數量。

對於一個外國人來說,在巴伊亞參加一次公共慶典並不需要特別的運氣。我卻有幸參加了聖主邦紛(1)慶典。巴伊亞有一座聖主邦紛教堂。它坐落於一座山峰之上,風景優美,距離城市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整整一個星期,這裏都將是各種慶典的中心。邦紛廣場附近的房屋都租給了城中的家庭,他們在這裏接待客人,為朋友提供食物。巨大的廣場向數千人開放,人們每晚都歡聚在露天聚會中。教堂的正墻上掛滿了彩燈,椰樹林中搭起了無數棚屋,販賣著飲料與食品。黑人婦女們緊挨爐灶蹲坐在草坪上,向客人提供各種便宜的美食;身後是她們在喧囂中熟睡的孩子。木馬在旋轉;人們散步跳舞、奏樂聊天;無論白天還是夜晚,人們都懷著虔誠與喜悅聚集起來,向聖主邦紛表達敬意。但清洗教堂才是一周中最令人難忘的也是最主要的儀式。這是巴伊亞的獨創特色,不存在於其他任何地方。聖主邦紛教堂本是一座黑人教堂。有一天,教區牧師同意在聖主邦紛節前夜清洗教堂台階並將它打掃幹凈。非洲的基督徒開心地完成了這一任務。對於這些虔誠的靈魂而言,這是向聖主邦紛表達他們的愛與尊敬的絕佳機會。他們希望將教堂好好打掃。到了既定的日子,每個人都加入了這項光榮的活動,為聖主邦紛堂的清潔出力。以這項虔誠的工作為起點,儀式開始了。然而,由於這些教徒天真的性情,清潔教堂也演變成為一次盛會。每個人都付出全力清掃擦拭,仿佛為了洗掉靈魂的罪孽;成百上千的人們或遠或近地趕來,年復一年,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這項習俗突然變成了大眾的慶典,它如此的熱鬧嘈雜,竟激怒神父而遭到禁止。但是民眾執意慶祝自己的節日,清潔聖主邦紛教堂的活動又再度恢復。如今,它已經成為全城的節日,也是我見過的最動人的慶典。

由於每個人都希望看到表演,城中便出現了一支宗教遊行的隊伍。他們要穿越大半個城市,花費近兩個小時才能到達聖主邦紛教堂。這是一次真正的大眾遊行;而不像如今的尼斯狂歡節上,商人與旅行社為了宣傳而雇傭的隊伍。這支隊伍的簡單樸素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朝聖的人群一早便聚集在市場廣場上,他們身旁是帶有廉價裝飾的手推車或小驢車。啊,這些裝飾多麽原始,又多麽有趣!動物身上覆蓋著蕾絲床單,車輪表面裝飾著彩色絹紙,驢蹄塗成了銀色,水桶鍍上了金色(這些用來清洗聖堂的水桶就是市場上的普通水桶),所有這些裝飾至多花費二百米雷斯。但是巴伊亞婦女卻使這支遊行隊伍變得十分豪華隆重。她們懷著十足的宗教熱情,頂著一瓶瓶鮮花走在艷陽之下,走完了整段路程。為了補足自己多彩的衣裝,這些黑人王後從這裏借來一條鑲邊絲巾,又從那邊借來一條項鏈。由於能為聖主邦紛服務,又能享受民眾敬重的目光,她們周身散發著幸福的光芒,給人以壯觀的印象。在簡單樸素的驢車上坐著幾名少年,每個人肩膀上都扛著一把掃帚。他們就像一支未經排演的樂隊,一路都唱著不協調的歌謠。一切都閃爍在強烈的日光中,在那之後是碧藍的大海與蔚藍的天空。這裏充滿了色彩與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