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與沙(第5/14頁)

他這一看,真是越看越心驚。鄧展算是劍擊好手,他發現曹丕和史阿的劍術,和兩個人的風格非常接近:一個叫王服,一個叫王越。這是天下聞名的王氏快劍!

“這個叫史阿的人對王氏快劍這麽熟悉,怕不是和王越有什麽關系,二公子可就危險了……”

鄧展想到這裏,不由得遍體生寒,想過去阻止。但他忽又想到二公子如今隱姓埋名,一定有大圖謀,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他正遊移不定,突覺身旁一陣殺氣彌漫過來,下意識地去閃避。可那殺氣卻如影附從,始終鎖定在他身上。鄧展大傷初愈,始終躲閃不開,他猛然擰頭看去,卻發現站在身後的是徐他。

“你在看什麽?”徐他一臉淡漠地問。

“看二公子練劍。”鄧展回答。

“你叫鄧展?是曹賊的虎豹騎?”徐他說話沒有任何鋪墊,也不繞任何彎子,就與快劍一樣,直進直退。鄧展稍微猶豫了一下,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點了一下頭。徐他眼神裏迸出一道寒芒:“你去過徐州?”鄧展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道:“沒有,我是興平二年入仕的。”曹操屠徐是在興平元年,那時候鄧展還在中原遊蕩。

徐他眼裏的殺氣消失了,想轉身走開。這次卻輪到鄧展提出了問題:“他們練的劍法,是王氏快劍?”徐他道:“是。”鄧展又問:“教者與王越有什麽關系?”徐他道:“史師兄是師父大弟子。”鄧展心中一驚:“那你們的師父呢?”徐他道:“不知道。”

鄧展越發迷惑:“你為何追隨二公子?你師父知道麽?”

“師父不知道。魏公子答應我,會給我創造機會親手殺死曹賊。”

鄧展脫口而出:“這,這怎麽可能?”徐他以為他質疑的是魏文的能力,特別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是可能的,因為我看到劉先生和魏公子在白馬守軍的配合下逃入袁營。他不答應,我就把這件事公開說出去。”

鄧展顧不得感慨徐他說話的直率。他陡然意識到,整個事件遠比他想象中復雜。這個叫徐他的人,明明對曹公懷有刻骨仇恨,卻被二公子羅致帳下,卻又像是掌握了二公子的什麽秘密,語帶脅迫。他連忙閉口不言,若是貿然開口,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把曹丕帶入死地。

這時候,遠處的曹丕發出一聲大吼,挺劍刺向史阿。這一劍又快又狠,史阿猛地敲在曹丕手腕上,當啷一聲,長劍落地。鄧展看得出來,曹丕這一招殺意盡現,史阿不可能在不傷他的情況下拆解,所以才下了狠手。

“再來!”曹丕喊道。鄧展望著俯身撿劍的少年身影,心中突然有一種不安。兩人初見之時,鄧展明明已喊出二公子,曹丕仍然刺出那必殺的一劍來。這說明,曹丕為了維護他的神秘計劃,不惜一切代價。如果自己流露出不該有的興趣,或者說出不該說的話,曹丕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殺人。鄧展的頭有些疼,他揉了揉太陽穴,暗自下了決心,除非二公子主動開口,否則絕不可輕易與二公子交談,最好什麽都別說。

“也許問那個叫劉平的人,會知道些端倪吧。”鄧展對那個人,實在是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熟悉感,總忍不住要去找個理由接近他。

曹丕不知道鄧展在一旁的糾結,他現在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興奮狀態。劉平剛才告訴他,王越的下落已經找到了。蜚先生的耳目十分廣泛,他們最後一次發現王越的蹤跡,是在烏巢。

烏巢位於白馬城的西南方,夾在延津與陽武二城之間,是酸棗縣的治所之在。在它的南邊有一大片大澤,叫做烏巢澤,地名因此而得。烏巢大澤裏水泊星羅棋布,沼澤遍地,地勢十分復雜,是水賊盜匪們最好的藏身之處,是個著名的賊窩——不過袁曹開戰以來,那些烏巢賊都銷聲匿跡了。

蜚先生告訴劉平,東山與王越之間,是單純的買賣關系:東山出錢出糧食,王越給他們提供訓練有素的殺手——事實上,史阿和徐他就是這麽被雇傭潛入白馬的——所以王越此時出現在烏巢有什麽打算,東山也不是特別清楚。

蜚先生肯定不會吐露全部真相,但至少這個地點是確鑿無疑的。

曹丕不關心王越想幹什麽,他只知道這個人還活著,而且很可能會再度出現在視野裏。他內心的驚喜與恐懼同時湧現,交錯成五味雜陳的興奮感。他自己都說不清楚,這麽聲嘶力竭地與史阿對練,是為了發泄得知仇人下落的狂喜,還是為了掩蓋內心那揮之不去的陰影。

“克服對狼的恐懼的辦法,就是再靠近它一點,直視著它。什麽時候它先挪開視線,那麽你就會徹底擺脫恐懼。”劉平把他的狩獵心得告訴曹丕,曹丕也喜歡打獵,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他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再練三十年,也打不過王越,曹丕不打算追求所謂的“公平決鬥”,只要最後一劍是他親手刺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