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10頁)

“我感覺到了,你在這裏好象一下子不象你了,你知道嗎?看到你在騎兵連把自己象一個閑人似地放在那裏掛著,我都快受不了了。”蘭靜好象被王青衣的話觸動,若有所思地說:“我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你在裝甲步兵連時的感覺。那會兒你的自信隨時都可以打倒我,我覺得我是為你的自信而愛上你的,包括你要離開軍隊時的那種決絕,更象是一個男人的所為。可現在……”

“我不是走在咱們一起想象好的軌道上嗎?”王青衣的胸中波濤般起伏。“人總是這樣,越是走近那個自己選擇好的理想,越是發現自己可能出現了失誤。我現在都有些後悔來這個連隊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連隊的消失,如同看一個人的死亡過程。太殘酷也太驚心。那天你看到成天連長的臉色了嗎?”

“看到了,我是看到了他才發現,這個世界上與我們不一樣的人太多了,可能我們太精明了,或者說一點點的委屈都不願意接受。我發現我們其實太愛自己了。”蘭靜望著遠處,好象被什麽觸動了似的,一字一句的說。

“這個連隊如果撤消,成天連長可能會是受到傷害最深的人。我想象不出,如果沒有了騎兵部隊,他的理想可能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寄存。”王青衣也不明白,那個成天可以如此強烈地對他產生影響。

“是嗎?父親也經歷過,我覺得他現在很適應這一切。”蘭靜把忠誠輕輕地一勒,忠誠立即快步小跑起來。蘭靜在家騎過馬,她還是馬術俱樂部的會員,騎這樣老實的馬,對她來說,容易了點。

王青衣看了一眼蘭靜的背影,女人總是容易在很多地方發現男人的弱點哪。可她們總是把你的傷口劃開後,又快速離開。他從剛才的失神中抽出來,把那匹黃色的阿丹馬一夾,立即追了過去。從上次這匹馬將他摔下來後,成天就勸他換一匹馬,王青衣沒有同意。成天不好阻止他,就讓馬格做他的教練。馬格教得還算盡心,其實騎馬重要的就是找到你的最佳的騎馬感覺。王青衣是個身體很敏感的人,加上他對阿丹馬的了解,沒過多久,他的騎術就有了很大的進步。王青衣追上蘭靜,風拂著蘭靜的長發,有幾縷還拂到了王青衣的臉上,王青衣覺出種很深的柔情。他認真地看著蘭靜。蘭靜用鞭梢輕輕地打了他一下,說:“我長得好看不……”

“當然。”女孩子總喜歡男人的誇耀與贊美。蘭靜也不例外,不過她還不太露骨,這一點王青衣還可以忍受。王青衣停下馬來,指著遠處的那片小山包說:“閃電就埋在那裏。”

蘭靜把馬勒住,看到山坡那兒只有幾棵小小的樹木與一大群含意不明的蒿草,問道:“就這兒,只有這麽幾根草的地方?”

王青衣從馬上跳下來,把馬絆好,說:“我的大小姐,別用你的想象力去看那兒了,那裏會讓所有的人失望的,因為那幾根蒿草不是,墳墓群在草叢的下面。”

“那還差不多,哎,你下馬幹什麽?這兒到山上還有好幾裏地呢?”蘭靜不太明白地看著王青衣。

“凡是去山上參觀墳墓的人,都必須在此下馬,不準騎馬上山的。”

“誰規定的,這麽復雜。”

“原騎兵師師長,現軍區蘭副司令,你的老爸規定的。”

蘭靜無奈地下馬,把韁繩扔給王青衣。看他把馬絆好,把手伸進王青衣的臂彎,咬著牙根對王青衣說:“走吧,你這個壞蛋。”

王青衣的興致很好,他從路邊撿了幾朵野花,別在蘭靜的胸前,那些花漂亮得讓蘭靜都有些暈了,她把頭靠在王青衣的臂上,好象是沉浸在某種意境中似的。王青衣很喜歡她的這種小女人味。當女人做小女人時,他想,她們都是幸福而又傻的小鳥兒。只是幸福不會起飛。他輕輕地拍拍蘭靜,“別閉著眼睛來說你幸福了,你看,這就是你父親下令建造的馬墓群。”

蘭靜從剛才的想象中睜開眼,她一下子就有些驚呆了。漫山依坡而立著許多的用石柱子做成的白色標牌似的墓碑。那些碑太多了,多得讓她都有些數不過來。她低聲問王青衣:“這麽多的墓呀,這該有多少匹馬埋在這裏呀?”

“可能有四千多匹,剛好是一個原來騎兵師的所有軍馬的編制,而騎兵連幾乎歷年來死去的的戰馬都埋在這兒。相信嗎,這兒有一個成編制的騎兵師的戰馬就埋在這兒。”

蘭靜當然沒有辦法想象一個當年的騎兵師有多大,但那些死去的馬就夠讓她驚心的了。有一刻,她覺得父親很偉大,他竟然敢在這麽一座山坡上,為這些死去的馬建一個墳場。她一個個通過那些白色的石柱做成的碑前,一種巨大的壓力好象從那裏升起。碑文很小,並且好象只有自己的軍齡。她用眼睛問著王青衣閃電的位置。王青衣帶他來到了那個同樣只有一根石柱的墓前,在那個墳前,蘭靜輕輕地用手帕把上面的浮土揩掉,她擦得很仔細,就象是在擦著一個人的面孔。王青衣從蘭靜的身後退去幾米,他已來過這個地方幾十次了,每次來都有著全新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已經很熟悉那些埋葬在這兒的每一匹馬了,他發現它們都有著自己的故事,忠誠與非忠誠的故事讓他常常覺出另外的一種感受。蘭靜在那匹馬前,放上半杯青稞酒。那是父親讓他捎過來的。父親說,也讓那匹馬飲點酒吧。有一回,我們打了勝仗,用青稞酒慶祝。我給它喝了一小杯,沒想到它竟醉了,馬是不勝酒力的呀,那天晚上,醉了的閃電掙脫了韁繩。幾乎跑遍了整個草原,跑得全身都是酒的味道。父親說完,哈哈大笑。能與人一起喝酒的竟是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