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10頁)

王青衣怔了怔,道:“可是錢卻不管你的原則。我覺得有時候可以靈活一點嗎?現在那個部隊不是有著經營活動,把賺來的錢重新用到訓練上,有什麽不好?我在的特種大隊,在駐地修路時,派出十五輛坦克去碾壓路面,一天就是萬把塊,四十多公裏路就賺了十四萬元,結果每個連都多了台電視與VCD機,還更新了許多連隊設施。成連長,我們為什麽就不能試著去做一次哪?”

成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說:“恕我對你的建議持保留態度,我認為一個軍隊都成為商人的時代,可能也是這支軍隊走向墮落的開始,我的騎兵連還沒有到那種地步,我認為清貧可能對一支軍隊是一個更好的環境,我無法想象一個生活過分優越的部隊,會有上佳的戰鬥力?”他擡眼看看周圍到齊的戰士,低聲說:“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堅持到底,請你幫我一個忙好嗎?現在我最需要的是你的支持了,我知道你在大城市呆過,見多識廣。我想我們會找到共同點的,但卻不是關於錢的問題。哦,戰士們都到齊了,你去給他們上課吧,我去牧場的場部去一下,也許我又得喝酒了,那些家夥一個個都是酒鬼,不把你喝成一個酒鬼,是不會答應我們任何事情的。”

成天說完,轉身離去。那匹先知的蹄聲消失很久了,王青衣還愣在那裏。直到他感覺到戰士們都在那裏用眼睛期待著他,他才整理了下精神,快步走上講台。

他在黑板上寫下的是——“騎兵時代以後的世紀”。

王青衣從戰士們的眼睛中走出。他掩飾地快步走出那些戰士們悲傷甚至仇恨的眼神。他的內心百感交集。戰士們太出乎他的意料了,當然更多的是意料中的感受,他覺得自己今天近乎於殘忍,如果成天堅持沒有走,可能會被他的預言給擊倒,當然他還會站起來,但他可以想象出他的眼神中的絕望與難過。但讓他吃驚的是,他沒想到戰士們在這樣一個近乎於與世隔絕的世界裏呆得竟對外部的世界那樣地遲鈍。這幾乎就是邊遠連隊戰士的所有通病了。他那年去過新疆北部昆侖山上的一個海拔五千米的哨所,那裏的戰士好象都被一種可怕的嚴寒與稀薄的空氣給把腦子重新洗過似的,他們對外部的世界十分地木納,他們聽他說起外面世界時的那種眼神讓他心傷。好象他們只剩下了一種本能的忠誠。他的內心十分地復雜,他不願意讓這個神話過早地結束,但他知道他說的那一切,在戰士們的心中如同神話,因為他們無法想象在戰爭中竟消失了人與人對抗的這一基本的戰爭形式,一切都是全新的,但又是致命的,因為王青衣在講完美國的數字化部隊等等的最新形式的作戰方式時,他竟忘了聽他講課的戰士們有百分之九十七的人竟沒有見過電腦為何物。他們當然無法想象那種部隊的出現是一種什麽形式。他講完就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太殘酷了。但後悔加深了他的另外一種理解。因為他相信從今天開始,這些戰士至少會去思考一下自己的命運。但他同時意識到,自己可能破壞了一種規則。也許這些戰士們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承受這種突然的失落。

他忽然長出一口氣,他們是到了該想想自己的未來的時候了。

他在轉過營房的拐角處時,看到馬格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他感到馬格似乎有話要說,但他只是稍微看了他一下,就又向前走了。他覺得自己來騎兵連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失誤,他苦笑一下,嘆息著自語;人哪,什麽都得有,就是別有可憐的自尊。

晚上廚房裏是羊肉包子,他看到桌子上只有通信員一個人,成天還沒有回來。他的喟口不太好,胡亂吃了個包子,就走了出去。好幾個戰士都若有所思地在那裏吃著飯,更多的人還在那裏議論著下午的話題。有幾個還爭得面紅耳赤,只有馬格一個人在那裏沉默著。他的沉默在一堆大聲議論的戰士那裏,顯得十分地特殊。王青衣留意地看了他一眼,這家夥的嘴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嚼著包子,如同咬著什麽小心的心思,讓人難受。馬格吃了幾口,就悄悄地出去了。王青衣留意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跟了出去。

馬格走得很慢,他的手插進衣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走著,走到前邊,他竟拐進了以前騎兵師的遺址。王青衣想了想,也踱了過去。這片殘墟很大,很多地方已被老百姓拆得只剩下了一種房子的樣子。晚色將臨,正是一些夜鳥歸巢時,不時有幾只鳥兒飛過他的頭頂。他的心驚著,這塊地方盡管離連隊很近,但他很少來這裏,他不喜歡看一些過去的舊址,尤其是一個已經消失了的騎兵師。他覺得那裏可能保存著更多的想象力。但卻會對一個人的感覺造成很大的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