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10頁)

但他想不通馬格來這裏幹什麽?

馬格走得很慢,他似乎沒有察覺到王青衣就在身後。他好象對這個地方十分熟悉,走起來就象是在串門似的。王青衣嗅到一股濃重的馬糞味,那塊地方好象是當年的馬棚似的,只剩余下幾堵殘垣。馬格在一塊高些的斷壁上站住,他的身子瘦瘦地立起來,夕陽把他的影子一下子就拉長了,如同一種單調的寂寞。王青衣咳嗽一聲,好象為自己的突然出現,找尋借口似的。馬格回過頭,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王青衣很喜歡這種方式,好象倆人本來就是一起走出來似的,有著一種深深的默契。王青衣爬到墻上,順著馬格的方向看去,夕陽正如同一滴鋼汁似的,觸在大地上。不遠處一群白色的羊群在綠色的草叢中移動著,而一個騎馬的人兒卻手裏揮動著一條紗巾。好象在向他們招手。他凝視片刻,才發現那條紅色紗巾不過是搖向馬格的,他一下子明白了,臉上出現片刻的紅暈,他無意間撞破一個戰士的秘密。這可能對他是一種莫大的諷刺,但他既然已經站到了這個秘密的中間,就再無退路可言。馬格的從容中透出了點滴的慌亂。原來這個家夥竟然還有著秘密哪。他不與薩日娜見面,卻每天來這兒與薩日娜遙遙相望。他有些好笑地看著馬格。馬格竟然等那群羊消失很久,才從墻上下來。倆人無言地走著,他在等待馬格說話。馬格果然忍不住了,他喃喃地解釋:“我想她,可是我已經做過保證,不可以見她,但我這樣遠遠地看她一眼,不算違反軍紀吧?”

王青衣仍然不語,好象沒有聽他的說話似的,用眼睛指點著那些蒙上層暮色的舊址。舊址此時更有種觸目驚心之感,王青衣都有些後悔自己來遲了,他想自己早就該來這兒看看,這兒真象……象個老人,那些土色的殘垣裏,好象埋伏著無數的馬匹與戰士的氣息。他好象一呼吸就可以看見他們似的,沉在一種個人的感受中。

馬格被王青衣的沉默給弄得有些慌亂,他口吃地說:“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將近一個多月沒有見到過薩日娜了。我……今天收到父親的一封信,他讓我今年一定復員,你知道我已經報考了軍校,軍校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了。但我的父親來信說他的身體不好,我是他的獨子,他無法接受我要考軍校並且還要重新回到草原的想法。我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當然決定者是我,不是其他人,此時再去聽別人的意見有些虛假。我……可能有些矛盾?而且你今天下午的課刺疼了我,我在想,自己是不是錯了,我內心中很矛盾,我無法回答自己,我覺得自己是那樣無助,我就下意識地來到了這裏,您,理解吧?”

王青衣來到了一處房前,那間房子是這片殘跡中唯一保存完好的一間,上面好象還掛著一把大鎖,從前面的那一片開闊地看,這間房子內肯定是當年的一個重要的地方。他指了指那間房子,問道:“這間房子當年是誰在此居住?”

馬格有些呆愣,他好象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同時有種受辱感。他竟然並不關心自己的事。“據連長說,是當年蘭副司令的住所,也是當時的辦公室。蘭副司令好象回到過騎兵連兩次,每次都要求住在老地方。連長怕他再回來,就下令保護起來。可當地的老百姓根本就不管你的命令,他們把能拆的東西都拆了,不能拆的就是這些士塊了,一個騎兵師的營房就這樣成為了廢墟。連隊的很多戰士平時都不來這兒,連長也下令不準大家來這裏?”

“哦,為什麽?”

“他說這兒就象是一個師的殘骸,戰士們來這兒會受到傷害,當然他怕影響士氣,可是我懷疑全連所有的戰士都來過這裏,並且不止一回。他把一個並不神秘地方給弄得如同傳奇似的,我們時常來這兒串門,看著當年的這些房子猜測,誰誰住的什麽房子,這個房子有些什麽故事,這不過是我們的一種打發無聊生活的方式而已。”馬格愉快地說著,這個話題對他來說,有些輕松而單純。他講起來也如數家珍。

“你認為自己的選擇錯了嗎?”王青衣忽然想起來剛才馬格的話似地,把頭轉向馬格,“還有十多天,就要考試了,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馬格再次呆住。他幾乎跟不上王青衣的思路,王青衣思維太快,也太怪,想起什麽就說什麽。他有些猝不及防地說:“我不會後悔,只是我面對那些事總是有些難以選擇。我從來到騎兵連後,就一直告訴自己,這裏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一種生活,因為我從小就向往著一種騎兵生涯。當一名騎兵,擁有一匹馬,對我來說,幾乎就是一個夢想了。可我卻不得不相信,我只不過當了一個永遠不可能有機會去與任何敵人去面對的兵種而已。我永遠不可能再有敵人了,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戰爭屬於我。我感到了一種可笑與失落。當然就在這時候,我認識了薩日娜。你知道在草原上好象除了草以外,更多的就是象草一樣多的寂寞了。而薩日娜至少讓我有了一種充實感。我發現自己愛她,但卻無法擁有她。這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我想到了去上學,原以為可以再回到騎兵連,可是我前幾天才知道,部隊目前根本就沒有專門的培養騎兵軍官的學校,因為騎兵是不需要培養的,我的那個專業是炮兵,也就是說,我將沒有機會回來了。”他的聲音中有著強烈傷感。“可是我已經告訴薩日娜了,我去考了軍校,還要在畢業後,回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