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爆發(第4/7頁)

與英法俄等列強完全相反,德國是對土耳其人威脅最少的大國。德皇把自己標榜為伊斯蘭教徒的保護者,並在伊斯坦布爾的亞洲一側的海邊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德式火車站,贈給土耳其蘇丹,作為表示對他贊許和支持的標志。1913年年底,德國將軍利曼·馮·桑德斯(Liman von Sanders)[24],事實上成為駐紮在連接黑海和愛琴海兩大海峽的土耳其第一集團軍的司令,俄國人對此予以強烈反對,但卻無法阻止德國把軍事顧問團——包括幾十位高級軍事專家派到土耳其。無論如何,在伊斯坦布爾的新政權中,最重要的人物很顯然是支持德國人的恩維爾·帕夏[25]。他講一口幾乎完美的德語,有著令德國人羨慕的軍事活力。恩維爾與其他“青年土耳其黨人[26]”,大多數來自巴爾幹半島各國,並最先在那裏學到了推進“國家建設”的方法——推行一種新語言、崇尚軍國主義思想並驅逐少數民族。德國對他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而他們的政治對手則是英國和法國。考慮到兩次巴爾幹戰爭後接踵而至的絕望情緒,暫時控制土耳其政權的恩維爾和他的朋友們決定邀請利曼·馮·桑德斯。俄國的噩夢是德國控制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因此,1913年12月德國軍事顧問團抵達西魯克茲火車站,這一舉動標志著8個月後爆發的那場戰爭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俄國非常害怕德國人控制兩大海峽。但是,德意志民族懷有一個帝國夢,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中歐夢,因為奧匈帝國長期以來也在尋求在近東的商業和政治影響,而且,奧匈帝國的貿易並非遠遠落後於德國的貿易。那個時代的許多重大國際爭論,其中之一就是德國倡導的連接柏林和巴格達的鐵路問題——德皇作為禮物贈給蘇丹的那個火車站就是這個鐵路的組成部分。到了1914年,一座新的德國駐土耳其大使館已在伊斯坦布爾建成(該官邸因屋頂上刻有豪華的鷹像,而被稱為“鳥籠”)。在多瑪巴切皇宮[27],傀儡蘇丹,只能滿腹怨恨、提心吊膽地走來走去,而德國大使則能在大使館怒視博斯普魯斯海峽。恩維爾和土耳其青年黨人讓蘇丹淪為擺設,到此時為止,俄德之間的對抗多少都是間接性的,涉及的僅僅是德國對奧匈帝國並不熱情的支持。可是,接下來在事關俄國根本利益的問題上,俄德之間發生了直接摩擦。

兩國的沖突伴隨著一種更為普遍、已然強化的緊張感爆發了。1911年之後,軍備競賽不斷加劇。新型飛機和超無畏級戰列艦出現了,各國征召越來越多的士兵,修建越來越多的戰略鐵路。土耳其位於歐洲邊界,如果出現外交危機,奧匈帝國、德國和俄國的軍隊都會受到影響。在1914年之前,國際貿易空前繁榮,各國政府都有錢可花。1911年德國軍費支出的溫和增長(培訓更多的士兵)就會引發法國在1912年做出反應(也就是在和平年代培養更多的士兵),隨後這又會激起德國(和奧匈帝國的)新的反應。在1913年,軍備競賽過程中出現了一個決定性的事件,即出現了一個意在把俄國變成“超級大國”的“偉大計劃”。該計劃旨在為俄軍提供比德軍更多的槍炮。該計劃允諾俄軍能夠為遠多於現役的士兵提供衣食,並進行有效輸送。在制訂這個計劃之前,俄國的人口比德國多3倍,但由於缺少資金,俄軍人數並不比德軍人數多,而且槍炮數量也遠遠少於德軍,戰略鐵路也是一樣。實施這個計劃之後,這一切都將發生變化,而且將是急劇的變化。到1914年,曾在聖彼得堡出任英國大使的阿瑟·尼克爾森爵士對英俄兩國結盟暗自慶幸、欣喜不已。

但在柏林,這個計劃卻造成了恐慌。在那個時代,人們很容易發現潛在的敵人在幹什麽。軍隊必須靠火車運送,車站站台的長度會使敵人的戰爭計劃暴露無遺;而且,沒有人會限制旅行和拍攝,一個奧匈帝國的情報官員甚至可以拿著一本自己的護照在俄國南部四處旅行,而護照上職業一欄竟然登記的是“總參謀部軍官”。在某個偏遠之地,在正常情況下,那裏乘客很少,鐵路職工甚至要討好那裏帶著小雞的農婦乘坐火車,可那裏的站台卻長得令人起疑,這意味著騎兵或步兵已經被運到了那裏的某個地方了。再有,那個時代每個國家都有議會,議會記錄則是公開的,人們甚至能在每天的報紙上讀到它們。因此,柏林和維也納方面很容易了解到,1914年的春天,俄國人正在把他們的經濟實力集中用到軍事事務上。德國宰相特奧巴登·馮·貝特曼·霍爾維格(Theobald von Bethmann Hollweg)[28]本人就目睹了俄國不斷增長的實力,因為在當時,金本位制維持了俄國的貨幣穩定,鐵路也把各個層面的供求關系都聯結了起來。各類科技雜志都顯示出了俄國取得了非凡的進步——一輛俄國卡車在目的地為裏加[29]的歐洲長途汽車比賽中獲勝,一位理論物理學家喬爾可夫斯基論述了終將攜帶人造衛星擺脫地球引力,飛向太空的公式。聖彼得堡仍有可能是未來歐洲的首都。毫無疑問,貝特曼·霍爾維格非常富有才智,他知道德國要勉為其難地適應這一切。他的兒子曾問他,是否在他位於霍亨菲諾的勃蘭登堡莊園栽種一些成長期很長的榆樹。這位首相答道:不,那只有俄國人會得到好處。在這件事上,霍爾維格是正確的。30年後,俄國人確實到達了勃蘭登堡,而且接下來又在那裏駐紮了50年。但貝特曼·霍爾維格本人是一位宿命論者,可是他屈服於那些沒有懷疑精神的人們。在當時,軍人們猛敲著桌子大吼道:德國現在能贏得戰爭,但如果再等上兩三年,那時俄國就會變得太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