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音(第3/17頁)

“跟我來吧。”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容拒絕的權威感。我還來不及思考,就又和他一起回到了剛剛離開的池袋西口公園。

我又一次坐到了圓形廣場的長椅上,可以看到公園對面的東京藝術劇場,還有巨大的四角鐵柱扭曲變形而成的公共雕塑。環繞在我身邊的是這個男人低沉的嗓音。

“你已經聽說了對街友的連續攻擊事件吧?我就是想找你談談這件事。”

我確實聽說過。今夏的池袋經常被人談起的也就是低腰褲和街友攻擊事件了。這類事件已經令警方無所適從。沒有趕上末班車的小鬼們,把怨氣發泄到睡在公園裏的街友身上。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種娛樂的方式。這些事情已經不會出現在新聞版面,可見類似的事件在日本早已是人盡皆知了。

“您貴姓?”

相貌堂堂的男子露出英俊卻又讓人難以琢磨的笑容。

“在我們的世界裏,名字只是個符號,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告訴你我的綽號怎麽樣?”

我點了點頭,男子便接著說道:

“日之出町公園的新叔,大家都這麽叫我。至少在這一帶,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確實與晚年的勝新太郎已故的日本武俠巨星,以《盲劍客》系列電影為大家所熟知。他飾演的人物“座頭市”,為正義而戰,行俠仗義,因為其崇高而偉岸的形象,給日漸頹靡的日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幾分神似。

“就是那個演出《盲劍客》系列電影的勝新?”

“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對時代劇還挺熟的嘛。”

我也笑了起來。很有意思的大叔,說不定以後可以寫進專欄。但是,關於是否要摻和眼前的街友攻擊事件,我還是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抱歉,我想我真的幫不上忙。這件事情的被害人和攻擊者這麽多,而且分散各地,我實在沒法調查。還是由警方介入比較好。”

男子的情緒有點激動,感慨地說:

“警察壓根兒就不管我們的死活,因為我們沒有錢去交稅呀。大部分街友都是五六十歲甚至年齡更大的老人家,因為無家可歸才會選擇在公園裏住下。現在的治安情況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沒有一些防身的家夥在身邊,根本不敢踏踏實實地睡覺。”

“你要知道,有些人甚至在閉上眼睛之後就再也沒有醒來,在夢裏就被十公斤以上的水泥活活壓死。可警察給我們的惟一建議就是搬到別的地方去,可是那樣和讓我們去死有什麽區別呢?”

我想像著這些街友年輕時候的樣子,也許就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無比意氣風發吧:懷著一些夢想,打拼著,幻想著自己的前途。而現在的他們,恐怕也就對應著我的未來。我既沒有專業的技能,也不敢保證哪天西一番街的水果店不會關門大吉。哦,我還有服裝雜志的專欄稿費,不過跟高中生兼職的收入沒什麽差別。

聯想歸聯想,我還是要保持理智:“很抱歉,不過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

男子無奈地低下頭,自言自語般低聲說著:

“今年夏天,池袋附近已經發生了十五起這樣的攻擊事件。大部分的案子,警方都在現場抓住了喝醉酒的年輕人,帶回警署輔導教育。”

“但還有五件案子,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查到真正的行兇者。其中一件,警方表示可能涉及幫派鬥毆。至於其他四件案子,就沒有想像中那麽簡單了。”

說到這裏,男子低下了頭,嘴唇一張一翕,仿佛想要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突然,他又猛地擡起頭,銳利的眼神裏布滿殺意。

“我想我必須讓你知道這四件案子的嚴重性。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每個人都在被下了迷藥之後,被人折斷了骨頭。第一個人是小腿骨和膝蓋骨,第二個人是腰骨,第三個人是兩根肋骨,第四個人是肩骨和鎖骨!”

“警方知道這些情況嗎?”

“當然,他們都知道。但卻不願意為了我們加強警力,只是讓我們自己提高警惕。”

這麽說來,攻擊者很可能就是同一個人。他想混在街友攻擊事件當中,借著街友攻擊事件的渲染,目的卻是趁機暗中折斷他們的骨頭。不過,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我知道,對於你們年輕人來說,我們這些老家夥已經沒有什麽用了。不論對社會還是對個人,我們都是早死晚死無所謂的家夥。我聽說你是個很有手段的偵探,和街頭的幫派交情也不錯。這點錢,我知道,根本算不上什麽,但也是我們這些老家夥一點點湊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