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白通的獵人(第2/14頁)

那是一種冰冷的空氣,似乎有某種不祥的東西在一步一步緊逼過來,我來不及思考,拔腿就跑。雖然我的心地很善良,卻意外地樹敵眾多。我把手伸進單肩包,悄悄地暫停了CD,在下一個拐角頭也不回地撒開腳丫子加速猛跑,現在哪有時間去確認敵人是誰。這條路是只能過一輛車的左轉彎道。我跑了二十米左右,到了小巷的深處,但沒有任何人追上來。周圍僅有價格不菲的獨門獨院靜靜地排列著。此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耳朵裏傳來的池袋國王的聲音非常冷酷,像用幹冰做成的挖耳勺似的。

“阿誠,你太差勁了。剛才我一直跟在你後面,都能綁架你六次了。你太放松背後的警戒了。”

深夜裝鬼嚇唬人嗎?國王一旦閑下來,就不會幹什麽好事。

“欺負平民有這麽好玩嗎?你的愛好還真夠怪的,崇仔。”

雖然明知道無論我說什麽,都不會在國王的長袍上留下一絲痕跡,但我很懊悔自己亂了方寸,所以說了上面的話。

“好了,快點回到目白通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阿誠,所以來找你了。”

真讓人生氣。市民可不是國王的玩具。

“可以是可以,不過這次的費用很高,我要狠狠宰你一頓。”

崇仔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那聲音就像冰塊摩擦一般悅耳。

“好啊,你狠狠地宰吧,多少都沒關系。我只是中介,出場費的交涉就交給你了。”

真是服了他了。那家夥總是躲在傷害無法到達的王宮深處。我重新打開CD,倚靠在櫸樹的樹幹上,聽完了一整首《唐豪塞序曲》1。這首曲子大約有九分鐘,是一首不錯的曲子。我試著想像從未涉足過的德國黑森林,然後慢悠悠地回到了目白通。

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想讓國王等我。

我被一輛梅賽德斯—奔馳RV帶到街頭的千登世橋。那裏是目白通和明治通的立體交叉路口,眺望景色的好地方。在這裏可以眺望到不錯的景色——新宿的高樓大廈海市蜃樓般浮現在夜晚的車流對面。

夏天的夜晚空氣清新,都市的夜景充滿著浪漫的因子,我旁邊的國王卻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面孔。或許你們會不解吧,為什麽此時我的旁邊不是穿著夏日連衣裙、露出美麗肌膚的成熟女性呢?因為這不是戀愛小說,而是池袋的故事。

“關於剛才跟你說的那件事,這次的客戶好像很有錢呢。”

崇仔倚靠在陸橋的欄杆上說道。他穿著今年最新潮的“常春藤風格”2的衣服,上身是帶白色補丁的深藍色夾克,下身是齊膝的白色短褲。我對金錢沒什麽興趣,隨口答道:

“哦,是嗎?”

崇仔看我不太開心,反倒變得很高興,這就是崇仔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方。他一點都不具備在日本社會生存下去不可或缺的一種品質——共鳴能力,這個KY3國王。

“阿誠,你聽說過Brad宮元嗎?”

這聽起來像模特的名字,我沒聽說過,搖了搖頭。結果國王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用兩只手輕輕地按住自己的臉頰,像畫圓圈那樣按摩起來,然後男高音似的提高了嗓門喊道:

“全身按摩幫你實現百分百的美麗。”

幸虧不是剛吃過晚飯,如果是剛吃過晚飯的話,我可是會把吃過的中國冷面吐到橋下的明治通上了,有海帶卷、幹筍、黃瓜條和雞蛋絲。哎,真是汙染環境。

“雖然不知道這個名字,但我在電視、雜志上看到過他,好像是娘娘腔的全身美容師還是什麽的。”

崇仔又變回了之前的國王,仍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猜對了。正是他們主辦了美麗百分百的活動,而這次的客戶就是這個活動的受害者協會。”

“但是既然他們在媒體上鋪天蓋地做宣傳,應該不會在幕後搞太多事,不然很快就會被抓住了。”

崇仔對我的話嗤之以鼻,說道:“美容界好像是個灰色地帶。至今為止,Brad宮元的受害者協會已經有十七個成員了。受害的總額為……”

崇仔很擅長裝模作樣。我踢了踢欄杆,吼道:“行了,有屁快放!”

崇仔狡猾地笑了笑,吐出早已準備好的數字:“六千萬。”

我驚得半天沒合上嘴。對於在水果店看店的我來說,這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崇仔從普拉達的高档外套內兜裏掏出手機。

“你打算怎麽辦?不如先聽聽他們怎麽說?那些家夥的騙人手法可是很高明的。這次的話題足夠你寫兩三篇專欄了。”

我快速地在大腦中計算了一下。平均從每個人身上要撈三百五十多萬,他們是怎麽讓顧客自願掏出錢來的呢?真有魔法般的談話術或銷售技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