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賓至如歸(第3/4頁)

終於,通往飯廳的所有門扇全部敞開,整個房間安靜下來,顯得莊嚴肅穆,即使這時響起一聲號角,我也不會感到別扭。只見莊園的主人正沿著一條長長的走廊緩緩向我們走來,莊重的步態顯然經過了精心的設計。他獨自一人。

伯爵身材高大勻稱,金發,盡管已經接近五十歲,但仍然非常英俊,他穿著華貴的晚禮服,樣式既流行又有懷舊氣息,他的背心是手工刺繡的,外套是倫敦著名裁縫的傑作。

他不慌不忙地走過來,給予我們充足的時間通過他莊嚴的出場來體會他的顯赫地位,這顯然正是他希望傳達給我們的信息。

我記得伯爵的馬車上的裝飾就透著傲慢自大,體現出他這個階層的人最大的缺點:優越感和勢利。他的臉上寫滿了輕蔑與不屑,懶洋洋的動作似乎在故意激怒別人。當然,我之所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也許只是因為感到非常饑餓。

伯爵終於進入了房間,我感覺到仆人們一瞬間緊張起來。斯特羅瑟轉身面對他的女婿。

“啊,你在這裏,哈利,我的孩子!終於可以吃飯啦!讓我們開始吧!”

“丹尼爾。”伯爵冷漠而禮貌地問候了嶽父,然後準備對我們所有人講話,他的眼睛盯著我們頭頂連線中間的那個點。“佩靈漢姆夫人略感不適,她稍後會加入我們。”他慢悠悠地說。

然後,他慢慢轉過身來和我的朋友打招呼。“普倫德加斯特爵爺,歡迎來到克萊頓,很高興終於見到了您。”他冷淡地微笑著,顯然這就是所謂的“貴族之間的熱情”,我立刻對他產生了反感。

四名仆人走到桌旁,拉出我們的椅子,第五名仆人陪同我們來到指定的座位。坐著輪椅的福爾摩斯被推到伯爵右側的貴賓位置,博登的座位在福爾摩斯旁邊,對面是斯特羅瑟,我緊挨著斯特羅瑟,佩靈漢姆夫人的座位在伯爵對面,仍然空著。

伯爵緩緩在桌前就坐,其他人依次效仿。我猶豫了一下,對這裏的規矩毫無把握。“請坐——勞雷爾,對嗎?”伯爵輕蔑地說。

他轉身面對福爾摩斯:“我們就不等夫人了。坦率地說,如果知道了我們今天即將交流什麽話題,她可能會覺得無聊,所以我們這就開始吧。”

伯爵向仆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開始侍候客人,與此同時,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福爾摩斯身上。“我知道您喜歡我父親的提香,”他說,他的表情終於生動起來,“我買到了另外兩幅,比那一幅還要好。”

“還要好?”福爾摩斯叫道,“我一定得去看看!什麽時期的?”

晚宴的唯一話題就是伯爵的藝術藏品和它們的崇高地位。食物奢侈而豐富——甲魚湯,後面是一道海鮮,然後又是海鮮,無須刻意尋找談資,伯爵和福爾摩斯主導了整張飯桌的聊天進程,兩人圍繞藝術的話題越談越投機,能暫時打斷他們的唯有餐具碰撞的叮當聲和仆人們忙碌的動作。

牡蠣作為第四道菜上桌的時候,我看了一眼福爾摩斯,他討厭滑膩的東西,卻努力不表現出來。就在這時,所有的門再次敞開,佩靈漢姆夫人進入房間。

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她。她穿著巴黎最時興的深玫瑰色真絲連衣裙,裙子突出了她白膚金發的精致,夫人的容貌絕對可與我們的客戶一較高下,然而兩人的美貌屬於截然不同的類型。與她父親的穩健不同,她簡直像個瓷娃娃,細腰窄腕,金黃色的發卷,神態溫柔,她匆忙走進飯廳,在伯爵身旁短暫駐足,低聲致歉。

伯爵冷靜地回應了她,但也表現出一定的關切。“感覺好些了嗎?”他問,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她猛然抽回手來,接著便像掩飾剛才的動作一般,微笑地看著她的丈夫。“是的,好多了,謝謝你。”她迅速在桌子對面落座。

“我的妻子就像蕨類植物,”伯爵笑著說,“她吃得很少,似乎是靠餐風飲露維持生命的。”

“她總是這樣,”她父親笑著說,“全部吃掉,安娜貝爾,否則你會被風刮走的。”

聽到這些話,佩靈漢姆夫人臉頰上現出一抹淺淡的紅暈,但她還是轉頭看向福爾摩斯,勉強對他微笑了一下。她講話有美國口音,但遠沒有她父親的口音那樣濃重。“普倫德加斯特爵爺,勞雷爾醫生,歡迎。請原諒我的遲到,我當然很高興見到你們,我的丈夫為我詳細介紹過您的專長,先生。”

隨著晚宴的進行,我注意到兩件事:佩靈漢姆夫人會與在座者交談,但幾乎不怎麽吃東西,她似乎暗藏心事。她的丈夫和父親都非常關心她,兩人不時擔憂地看著她,也會鼓勵她聊天、吃東西或者放松。

福爾摩斯抓住了一次機會,設法讓她談起自己的家庭。她坦言自己的母親很多年前已經去世,聽到女兒的話,她的父親神色淒然,但她似乎在用自己的言行舉止掩蓋更加復雜的東西,她的表情裏面有悲傷……也許還有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