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營(第11/14頁)

狄公微微笑道:“閔小姐,我聽說你犯心臟病死去了,這一個莊園裏的人都在為你致哀,要不是飛虎團的麻煩,都要為你閉殮落葬了!然而事實上棺材裏躺著的死人卻是翠菊,她這個可憐的侍婢無疑是被人謀害死的!”

狄公停了停,看了看梅玉。梅玉沉默不語。便繼續又說道:“我姓狄,是外州來的一個刺史。路過此地,這裏既然出了人命,身為朝廷命官,我有責任查訊一下出人命的原委。”

梅玉擡起頭來,一雙大眼睛露出憂郁的神色。她開了口:“刺史大人沒見天空已經出現了鮮紅的晨曦,天一亮我們全部都要被飛虎團殺掉。”

狄公淡淡地說:“盡管如此,我還是等著你的說明。”

梅玉神秘地笑了笑,聳了聳那尖削的雙肩,以一種故意拖長而顯得有教養的聲調說道:“昨天晚飯之前,我上樓來梳洗完畢,站在露台上看了好一會黃昏美麗的山色,又想到飛虎團殺進莊園的可怕情景。天漸漸黑了下來,我想翠菊該來服侍我換衣服了,我回到了房間猛發現翠菊竟側著身子躺在我的床上,登時冒了火,想上去罵她。待走近一看,才發現她已經死了,是被人用匕首刺死的。我剛要大聲喊人,忽然想到此事來的蹊蹺。翠菊平時從不睡在我的床上,兇手企圖殺的是我而錯殺了翠菊。如果兇手已明白錯殺了人,此刻不會躲得很遠。想到此我突然一陣顫栗,冷汗直冒,心悸怦怦。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一會兒腳步聲停了,兇手開始敲我的房門,我嚇得魂不附體,慌忙跑進露台,從那花架上爬到了那個秘密閣樓躲藏了起來。”

梅玉停頓了一下,溜眼打量了一陣狄公,矜持地用她那細潔柔滑的手指撩了一擦一絡垂到鬢邊的長發,又平靜地說下去:“就在最初聽到飛虎團的消息時我就偷偷在這閣樓裏鋪了床單,儲放了許多食物和一壇水。我想一旦強盜殺進莊園,我就把年老的雙親藏進這閣樓,等強盜離去後再下來,那裏儲藏的食物至少可以維持三五天。我爬上了閣樓後,好長一段時間什麽聲音都沒聽到。我剛要下閣樓來,又聽得“砰砰”的敲門聲,接著門打開了,我聽到我叔叔哭著說我死了,他肯定把翠菊當成了我,他這次回來還未見過我哩。他當然也不會認識翠菊,我們年紀又差不多。我想跑下閣樓去告訴我叔叔怎麽一回事,但我怕兇手也在下面窺伺著,我索性在閣樓裏先藏幾日,他們說我死了也好,我躲在這裏正可細細觀察他們的動靜和兇手的企圖。

“今天一早我偷偷下樓來想弄點糕點上去,忽然聽見走廊上顏源和廖隆正談論我,說我是猝發心臟病而死的。我聽了心裏便感到恐懼,兇手已經脫掉了殺人的幹系,這定是個非常殘忍而嚴密的陰謀。傍晚我聽見房間裏顏源與一個陌生人在說話,夜裏又聽到有人在我房間裏彈我最喜愛的一部樂曲。我驚奇萬分,忍不住偷偷溜下來一看,原是一個大胡子。我嚇了一跳,又逃進了閣樓。頭裏我還疑心那大胡子便是要殺害我的兇手,想不到原來是你——我父親的朋友狄刺史。”

狄公慢慢點頭,他發現梅玉是一個頭腦非常靈活的女子。他倒了一盅茶遞給他,梅玉接過一口氣便灌下了肚,狄公問道:“閔小姐,你猜來可能是誰要殺害你?”

梅玉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刺史大人,我實在想不出來誰與我有冤仇,正因為如此,我更感到害怕,我覺得隨時我都會被那兇手殺掉。兇手好像就躲在這房間裏。我久居深閨,很少與生人見面,又不問理財務,也不苛待奴婢。自從那梁家聘定了後,更不敢拋頭露面了。獨個在房間裏做點針線,閑時也彈彈琴,弄點筆墨字句。”

狄公說:“我聽說你是這個莊園唯一的繼承人,你父親在州府各處還存有大量錢銀。你可知道萬一你死了,誰會繼承你父親留下的這一大筆財產?”

“我的叔叔。”

“這便是了。我聽說你那叔叔雖然很富綽,但性很貪婪。”

“啊!不,我叔叔決不會覬覦我的財產,他更不會想到要害我。他與我父親畢竟是手足之情、骨肉之愛。”梅玉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猶豫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會不會是廖隆?他是我家的管事,我知道他很愛我,盡管他從不敢嘴上吐露。他明白他的

低賤的身份根本不敢奢望與我攀親。我受聘梁家後,他一直悶悶不樂,轉而切切有怨聲,我已留意到這一點了。他看上去雖很謙和,卻是一套假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