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記(第5/16頁)

藥鋪裏兩個夥計正在忙碌地搓揉藥丸,另一邊一個夥計在用鉸鏈固定的大鍘刀,一刀一刀地將粗幹的生藥切成薄片,還有兩個夥計在給蜈蚣、蜘蛛、蟬殼分類。——陶甘好奇地望著他們有條不紊地工作。

半晌,當鋪裏那尖頭縮腮的夥計走了進來,挨在陶甘旁坐下。一面沾沾自喜地開了腔:“那蠢貨沒認出你來,但你卻瞞不過我去。你常在衙門裏行走,正經是個做公的——”

陶甘生氣地說:“休張口信舌胡扯談!你想要告訴我什麽事?”

夥計忙作色道:“那胖雜種用假話來搪塞你,他見過那枚戒指,他親手細細看過。兩天前一個漂亮的女子正就是拿著這枚戒指來估價,我正待要問她是否典當,這胖雜種一把將我推開,自己迎了上去,這老色鬼見了年輕漂亮的女人便饞涎三尺。我見他與那女子嘀咕了半日,後來那女子拿了戒指走了。”

“那女子是誰?”陶甘忙問。

“像是個粗使喚的丫頭,記得那日穿的是舊補丁的藍布衫裙,但長得很靈秀,胖雜種見了她便如收了三魂六魄似的。呵,他還做假賬,偷漏稅金。他與許多不法交易都有牽連。”

“看來你很是忌恨你的東家。”

“你不知道他是何等的苛刻狠毒,還有他的兒子,每時每刻都在監視我們,生怕我們吞吃了他的銀錢。嘿,衙裏但肯使我些銀子,我可以收集到他許多漏稅的憑據,須教這胖雜種幹凈蹲幾年牢。剛才我透露給您的真情,付我二十五個銅錢便行。”

陶甘拍了拍那夥計的肩膀稱贊道:“多煩老弟指教,以後會給你錢銀的,此刻我正忙乎,休羅唣不休,我有事再來找你。”

夥計大失所望,溜灰著臉回去了。陶甘於是再去找藍掌櫃。

陶甘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拳頭敲擊櫃台,命藍拳櫃出來。藍掌櫃見又是他,正待發作,陶甘不客氣地對他說:“此刻你得隨我去衙門走一遭,狄老爺有請。放下你的算盤,也不必換什麽衣服,趕快動身。”

兩頂軟轎將陶甘和藍掌櫃擡進了漢陽縣大堂,胖掌櫃心發了虛,汗涔涔問道:“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陶甘正色道:“見了老爺自會明白。”

陶甘將藍掌櫃帶進狄公內衙書齋,先稟報了詳情。

藍掌櫃見了狄公,頓時一骨碌跪了下來,趴在地上磕頭。

狄公冷冷地說:“藍掌櫃起來,我且有話問你,你須照實答來,不可支吾、搪塞。我先問你,昨夜你在哪裏?幹了什麽勾當?”

藍掌櫃顏色大變,心中叫苦,說道:“老爺,我可賭誓,我實在沒有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多喝了點酒。昨天我的朋友朱掌櫃把我拖到一家酒店多灌了幾盅,一個身子飄飄然只是搖擺不住。告辭了我的朋友後,我命轎夫一直將我擡回山頂的家去。轎子擡到衙門下街轉彎處,有一幫閑漢、乞丐沖到轎前要錢,我不給,便尋釁生事。我本要走避,不意那幫人愈罵愈急,怪我多喝了幾盅,乘著酒興沖出轎去,正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乞丐指著我的轎子在罵什麽,我拔步上前就是一拳,那老家夥仰八叉一跤摔倒,卻不再爬起來了……。”

藍掌櫃拿出手絹拭了拭臉上的汗。

“他的頭有沒有流血?”狄公問道。

“沒有。我記得那是一條泥路,千不合,萬不合,我竟甩手坐了轎揚長而去。走到半路,夜風一吹,酒有點醒了,我才感到事情有點不妙。倘使那老乞丐真有個山高水低,可不肇了大禍?於是我又下轎來,尋回到那個拐角,那老乞丐早不見了,路邊一個小販告訴我,那老乞丐後來爬了起來,一面罵一面往山那邊走去。我聽了心上才一塊石頭落了地。”

“你為何不讓轎夫擡你回到那裏?”

“我怕他們會乘機訛詐,倘使那老乞丐真有個短長。他們見我將那老乞丐打倒……”

“那麽,這以後你又幹了什麽?”狄公又問。

“於是我只得重租一頂轎回山上。半路我的肚子忽地疼痛起來,多虧隔院黃掌櫃和他的兒子剛從山崗上散步回來。他的兒子將我背回了家,他那兒子雖是呆癡,但力氣卻很大。回家後,我就上了床一覺睡到今日天亮。老爺,思想來應是那老乞丐到衙門裏告了我,我這準備賠償……”

狄公站了起來將藍掌櫃帶進停屍的小屋,把蓋住屍體的蘆席揭開,問道:“你認識他嗎?”

藍掌櫃低眼一看,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驚惶得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