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記(第7/16頁)

紅鯉酒店的店堂又臭又臟,高高的曲尺櫃台後坐著一個滿臉皺紋、兩鬢灰白,唇邊垂下兩絡長須的中年人。他就是這酒店的掌櫃,漢陽城裏的乞丐幫會頭目鯉魚頭。

陶甘走進店堂自顧倒了一杯酒,慢慢呷啜。那鯉魚頭見了忙陪著笑湊近來:“僥奉,陶相公,許多時怎的也不來這邊走走?這兩日或許是為那金戒指的事在奔波吧?”

陶甘點了點頭。他對這乞丐頭目的信息靈通並不感到驚奇,這城裏發生的一切都難瞞過他的耳目。陶甘放下酒杯,嘆了口氣說道:“掌櫃的,實不相瞞,逐日答應上司,沒個閑工夫。今天算是稍稍得個自在,只想痛快地消遣一番,你不能幫兄弟找一個年輕漂亮點的?最好是外鄉來的,去來不留個痕跡,免得衙裏同僚取笑。”

鯉魚頭不懷好意的臉上掛著一絲好笑:“我引薦的準令你滿意。”一面伸出一只幹癟的手。

陶甘忙去袖裏取出五個銅錢遞上,那只手沒有縮回去,陶甘苦笑一聲又增加了五個銅錢。

鯉魚頭收了錢,低聲說道:“到碧雲旅店,過兩條街,左首拐彎便是。找一個名叫沈金的,他的妹妹生得同個西施一般,我活了半百,眼裏真是不曾見過這般容貌,正又是外鄉來的。一應接引全是那沈金一手包攪,他是個爽直的漢子,專好照應陶相公一流的貴客,此去保你喜逐顏開稱了心願。”

陶甘道了聲謝,拔步就出了紅鯉酒店。他生怕那鯉魚頭耍手段,提前一步去沈金那裏報了他在衙門裏當緝捕的身份。

碧雲旅店擠在菜市和魚市之間,門樓歪斜,酸寒破落。陰暗狹窄的樓梯口坐著一個胖胖的茶房。

陶甘拂了拂身上的塵上,整了整衣帽,上前問話:“我想找位叫沈金的客官。”

“樓上右首第二間房。有勞相公傳話與他,掌櫃的催他交納欠下的房金。”茶房說。

“他們一行有多少位?”陶甘又問。

“三個人。沈金和他妹子,還有一個姓張的,都是幫畜牲。租賃了房子不納房金,行動還穢語傷人。早先還有位夥計,倒甚是禮貌,昨天卻是先離去了。”

陶甘上了樓來,尋著了沈金的門戶便敲了三下。

“狗雜種!人都睡了,敲你娘的喪鐘,明天就還你房錢!”房裏一個粗嗓子罵道。

陶甘用力一推,門開了。空蕩幽暗的房間兩頭兩張板床上各躺著一個彪形大漢,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哼著小曲,一個光著頭皮的交叉著雙臂正鼾聲如雷。靠窗口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正埋頭在縫補什麽,見她松松梳了一個墜髻兒,穿著合身的藍布衫裙。

“恕我冒昧了,茶房要催你們交納房金,我想我或許正可幫你們一點忙。”陶甘指了指那女子。

絡腮胡子明白了陶甘的來意,他用一雙布滿了血絲的小眼睛上下打量著陶甘。陶甘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短了一截。

“多少錢?”

“五十個銅錢夠了嗎?沈先生。”

沈金朝那打鼾的同夥踢了一腳:“聽見了沒有?五十個銅錢——幫我們納房金。”

“將這個醜八怪攆出去!”“那女子突然憤怒地叫道。

“你這嚼舌頭的小賤人,誰要你插嘴來?老萬叔的事就壞在你身上,到如今那戒指還沒弄到手!”沈金氣呼呼地說道。

陶甘聽得明白。現在他思忖著如何將他們三個人一齊帶到衙門去。他想到這三個人對這城市還不熟悉,正可施展一下他的拿手本領。

沈金斜眼看了陶甘一下,說:“張旺,抓住這個狗雜種!真是吃了大蟲心豹子膽了!”

張旺冷不防一把抓住了陶甘,反轉了雙手,逼到尾隅。沈金上前熟練地搜陶甘的身。

“晦氣!真的只有五十個銅錢。五十個銅錢還來做他娘的春夢——”

陶甘急中生智,嘻笑了一聲從容說道:“沈先生真嫌錢少,我還有一筆大生意未啟口哩,五兩銀子的買賣。”

“什麽?五兩銀子?”沈金疑是聽錯了。

“對!正是五兩銀子,此事容我慢慢說來。”

沈金忙示意張旺松手放了陶甘。陶甘咂了咂嘴唇,神色詭秘地說:“沈先生,實不是我看上你妹子,我是奉了我掌櫃之命前來與你商談這買賣的。”

沈金驀地一驚,臉色轉白:“是不是黃鶴面館的劉掌櫃?是他要五兩銀子?”

“哪裏什麽劉掌櫃,我掌櫃姓的是甘,是這方圓一百裏的大財主,家裏盡管妻妾成群,溫香軟玉一堆,但卻不曾有一個人得他老人家的眼,能常時掛在他心上。前日裏不知哪裏打聽得沈先生的妹子天姿絕色,不覺動了個慕名而求之心,特地委派小人來尋沈先生。——這五兩銀子只是見面之薄禮,令妹子倘真的有些手段,就是金山銀山拆了搬來給你他也是甘心的,還保你下半世沒個富貴坐享?天下哪有此等發利市的買賣,還不快快打發你妹子,梳妝打扮,跟我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