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記(第8/16頁)

陶甘這一發言語說得沈金笑在嘴上,樂在心裏,一對小眼睛合成一線,恨不得馬上把妹子塞進轎子讓陶甘當即擡去。

沈金原一心想讓他妹子掛牌開業,他可從此坐享清利,省去奔波流浪許多苦處。如今卻聽得陶甘引來偌大一個財神菩薩,不由幾分得意忘形,慌忙把五十銅錢還給陶甘,只催著他妹子趕快梳妝。

沈金提出他要同張旺一起去甘家,他真想看看這個財神是什麽模樣,住在那等樣的仙館洞府。陶甘自然一口應允,又關照他倆須識些禮數,免得吃人恥笑。臨行陶甘提出要沈金支付他十個銅錢的薦頭傭金,沈金也照付不疑。

他們三人便跟隨陶甘出了碧雲旅店,穿過幾處大街小巷,來到一處高大粉墻包裹的園宅後門。陶甘從衣袖裏掏出一管鑰匙,打開了後門的大鎖。

沈金不勝羨慕他說:“你主人真是闊綽。”

陶甘笑道:“這是後花園的東便門,那正大門如京師的王爺府一般,平日裏停滿了車馬大轎。你想能是你我之輩可以出入的?”

沈金聽了微笑點頭不叠。

陶甘吩咐他們三人在門裏等候,他自去內廳稟報。陶甘去了一盞茶時不見回來,那女子突然驚叫起:“我們上當了!”

捕快領著六名衙卒從回廊水榭和粉墻假山後包抄而來。張旺從腰間掣出尖刀,沈金揮手制止了張旺:“這些狗畜牲專門靠殺人領取酬金,你我權且忍耐則個。”衙卒上前來將他們三人套上鐵鎖鏈,押進了後衙西首的監牢。

陶甘收捕了沈金等三人後,便徑直來內衙書齋稟狄公。當值的文書拉住陶甘說道:“老爺此刻正在見藍掌櫃的兒子。”

陶甘問:“他兒子來幹什麽?老爺根本不想審他。”

文書答道:“他來詢問衙裏為何拘捕他父親。他進書齋前還一直在這裏詢問衙卒早上茅棚裏發現死屍的事,你得將這情況告訴老爺。”

陶甘點了點頭,走進了書齋。

狄公坐在書齋後,書桌前站著一個二十五歲上下的英俊青年,見他穿戴齊整,舉止瀟灑。

狄公見陶甘進來,忙介紹道:“這是藍掌櫃的公子藍田玉。他為他父親被捕感到驚惶,我已向他解釋了,此刻還只是嫌疑,究竟他參與了那起兇殺案沒有,還要等上公堂才能審理明白。”

“老爺,我父親昨夜決不可能殺人!”藍田玉還要強辯。

“為什麽?”狄公皺了皺眉頭。

“理由說來也甚是簡單,昨夜我父親喝得酩酊大醉,隔院黃先生的兒子背他回家來時是我開的門——回家後便上床睡了。”

狄公若有所悟地嗯了一聲。

“還有,老爺,我思想來當是在哪裏見著過那兩個兇手。”

“真的?快與我細細說來!”狄公不由把太師椅向前挪了一下。

“老爺,我聽說那老遊民的死屍是今早上在山坡上那間茅棚裏發現的,這倒使我想起一件事來。昨夜月色皎潔,山風涼爽,我正順著我們宅後那條山徑散步,突然看見前面林子裏有兩個人影在晃動。其中一個身材豐偉,肩上正背著一個沉重的包袱,莫不就是兇手殺了人正往那茅棚搬移屍體?這山坡的林於裏經常有成群結夥的遊民、暴徒歇夜,我不便走得離家大遠。”

陶甘得意地望著狄公的臉,盼望出現驚奇的表現。現在陶甘相信藍田玉見到的那兩個人影正是沈金和他的同夥。然而狄公突然臉色一沉,喝道:“看來殺人的不是你父親而是你!”

藍田玉呆若木雞,愣了半晌,說:“老爺莫要戲言,冤枉煞了小人。那夜我只是去林間閑步,且有人可證實……”

狄公松了口氣,問道:“我早料到這一點,那麽陪同你的那女子是誰?”

藍田玉紫漲了面皮,忸怩地答道:“是我母親的侍婢,我父母親管教很嚴,他們不贊同我倆結婚,我們只得時常到山坡上那間茅棚裏相會。她能證實我們是一起在林子裏散步的,但我們昨夜沒有去那茅棚。……我們的婚事還望老爺替我們作個主。”

狄公揮手,示意藍田玉退出。

藍田玉剛出了書齋,陶甘就高興地說道:“老爺,案件已真相大白,兇手已……”

狄公微笑著阻斷了他的話:“陶甘,還是讓我先來告訴你我這裏查訪的結果:一,藍掌櫃鋪子裏那夥計講的半是假話,他挾私誣告。金銀市、當鋪的行會商董們都說藍掌櫃雖然很富綽,做生意很精,但膽子很小,怕犯法,也不敢得罪人,他經常去江夏做生意。二,昨夜藍掌櫃確實與朱掌櫃一起喝酒,而且是喝多了點。三,藍掌櫃坐轎回家被一群乞丐遊民攔住,但爭吵不是為那女子的事,而僅僅是討錢。老遊民看來與那群乞丐不是一夥,也許是正巧路過。藍掌櫃將老遊民打倒走了後,老遊民便自己爬了起來。那路邊的小販更說了一件奇怪的事:老遊民說的話之乎者也,咬文嚼字、十分文縐縐,根本不像是乞丐、遊民用的語詞。我原打算問黃掌櫃,藍掌櫃是否真的喝醉了回家來,現在他的兒子言詞鑿鑿,看來也毋需再去麻煩黃掌櫃了。好,陶甘,現在該你談你的查訪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