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記(第10/16頁)

狄公問:“你們同劉掌櫃在贖金上有沒有糾紛?”

“老爺可不知,那劉掌櫃的狼心狗肺,他拿出賬冊算盤幾下一撥,要訛詐我們三十兩銀子。多虧了老萬叔他做了中人,撥起算盤,重新復核,豁兔了我們不少。他書算上甚是精通,那劉掌櫃撇不過老萬叔的面皮,不便多放刁,只得讓我們脫了鉤,自闖江湖去。想來是劉掌櫃也得了老萬叔的許多好處。”

“你們又為什麽非得要離開劉掌櫃的幫會?”

“老爺有所不知,那劉掌櫃幹的盡是見不得人的營生,落在他手裏,難得再清白。一天,他要我同張旺幫他偷運兩箱貨物過漢陽、江夏的界河。我們不敢答應,那號買賣若是被官府拿住要關進大牢,即便沒拿住,也多有莫名其妙被他弄死的——我們見過不少了。自那之後便動了自贖的念頭,圖個清白自在。”

狄公含義深長地看了陶甘一眼。

“你拒絕了劉掌櫃,那兩箱貨物後來是誰去搬運的?”

“應奎、孟二郎和繆龍。”

“他們三人現在何處?”

沈金慘然一笑,說道:“那天夜裏,他們在劉掌櫃店裏喝了點酒,回去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一對小眼睛裏閃出恐懼的神色。

“你知道那兩箱貨物是送給誰的?”狄公又問。

沈金詭譎地搖了搖頭:“天知道送給誰!左右是給漢陽城裏哪個掌櫃的。不過那天我聽到劉掌櫃在向應奎交待說是孔廟商場的一個什麽鋪子。我沒去細問應奎,事與我無關不想去打聽,知道得愈少愈好。老萬叔說我的這種態度是完全正確的。”

“你昨夜在哪裏?”狄公追問道。

“我同張旺還有我妹子都去了紅鯉酒店。老萬叔則說他到一個朋友家去,他不喜歡上紅鯉酒店。當我們半夜回到碧雲旅店時他還沒有回來,平時他總比我們上床睡得早。誰知這個可憐的老家夥竟一命歸了陰,被人害死了!唉,他不該獨個出去。他根本不熟悉這個地方。”

狄公從衣袖裏取出那枚戒指,問道:“沈金,你見過這枚戒指嗎?”

“當然見過,這是老萬叔的戒指。平時總戴在手上,聽他說是他家祖傳的寶物。有一次他借給我妹子戴,我對妹子說,你就向他要下這枚戒指吧,可我妹子死活不要,戴了兩天又還給了他。唉,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哪!“沈金不禁滿面愁容,嘆息頻頻。

狄公命衙卒將沈金押下去,傳命帶沈雲去內衙細審。

從停屍小屋出來,空氣頓時一新,衙舍、庭院間夏木垂蔭,蟬聲高吟。

狄公高興地對陶甘說:“想不到在沈金身上竟問出了走私案子的重要線索!我馬上傳驛使飛報江夏縣,要他們立即捉拿黃鶴面館的劉掌櫃,然後問出誰是他的後台,那兩箱走私物品到底是送給誰的。陶甘,我懷疑接受那兩箱走私貨物的就是藍掌櫃,他不正是在孔廟對面開著當鋪嗎?更何況他常去江夏縣做生意,與那裏的走私犯們串連一氣。”

“如此說來老爺真相信沈金他們不是殺萬茂才的兇手,那麽藍田玉的話又作何解釋。他在林子裏見的兩個人不正是沈金和張旺嗎?”陶甘迷惑不解。

狄公思索了一下,說道:“等我們完全弄清了萬茂才的來龍去脈後案情便會更清楚。我認為沈金已將他所知道的事全告訴了我們,當然有一些事他也未必全清楚。我們還是來聽聽他妹子沈雲說些什麽吧。”

狄公、陶甘回到內衙,當值文書便呈上一份江夏縣剛送來的案情簡報,說:“陶相公頭裏問我打聽黃鶴面館劉掌櫃,老爺,這份簡報裏恰有一節說那劉掌櫃今天在江夏縣酗酒後與人鬥毆而死。”

“什麽?!”狄公吃一大驚,忙接過簡報溜了一遍,又扔給陶甘:“這幫賊竟走在我前頭了!本來我想走私案的破獲已指日可待,現在看來我們還得重新開始。應奎等三人的骨頭早已爛在枯井或樹洞裏了,難怪喬泰、馬榮找不到他們的蹤跡,而如今這個唯一能抓住的關鍵人物劉掌櫃又與人鬥毆而死,一線活絲在此掐斷。”狄公一屁股坐倒在大師椅上,神情陰郁地望著陶甘出神,一面憤憤地用力抖著他那又長又黑的大胡子。

陶甘慢慢用手指繞卷著頰上那顆痣上的三根長毛,半晌說:“此刻就對黃鶴面館所有的夥計進行一次出其不意的刑訊,或許還能拈出根新的線頭。”

“不!”狄公道:“劉掌櫃對幫他偷運兩箱貨物的人尚且如此殘忍,非置之於死地不甘休、他會留下個把知情人在他的面館裏?事實上他的上司對他都實施了殘忍的滅口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