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10頁)

我到那裏的目的只想探聽王存金的蹤跡,眼見無隙可乘,便心生一計,對楊春月說:“蔣太太交際廣泛,經驗豐富,所說的話都合情理。下關一帶,的確都是下等客人,縱有一兩個闊少,又因吸毒過多,身有惡臭,令人討厭。今年新春,我碰到一個客人,年約二十七、八,身材很高,面目清秀,自稱是安徽和縣人,姓王,我們稱他王先生。這個人出手很闊綽,但遺憾的是惡臭難聞。他雖多情,相會一次後,一直纏住我,我只好極力躲避。好好一筆生意,沒有福氣到手,所以還是一貧如洗。”

程科長聽了,禁不住問道:“哪有這樣惡臭,使你如此難受?”

李麗蘭被問,不覺滿面羞紅,她沖著程科長阿道:“你呀,我為你拋頭露面,化裝娼妓,出入窯窟,不顧羞恥,你竟戲謔我,實在太傷我的心了!”由於感情沖動,李麗蘭淚水盈眶。

程科長馬上拱手謝罪。賠禮道歉:“麗蘭,真對不起,因為你的表情太逼真了,我竟忘乎所以,好像在冶山道院。”

李麗蘭破涕為笑,似嘻非嘻地埋怨道:“談正經事,不許你再開玩笑,若再幹擾,我就不說了!”

“此後保證不敢!”

李麗蘭笑眯程科長一眼,又接著說下去。

提到王先生,楊春月愕然望我,我佯作不知道。她迫不急待地問我:“這個王先生左鬢腳是否有一顆黑痣?”

我答:“僅僅一夕之歡,也沒有看清楚,好像有的。”

楊春月頓時醋海翻騰,罵道:“這個殺千刀的,太沒有良心了,喜新厭舊,爛了心肝!

當初我待他多好,現在被狐狸精迷住了,拂袖掉頭,一去不返。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絕沒有好下場的!”

為偵查王存金的近況,我明知故問:“蔣太太,你也認識王先生?”

楊春月正在氣頭上,悻悻答道:“何止認識,當初還是老相好呢。”

“那現在他到哪裏去了呢?”

她氣咻咻地回答說:“他被秦淮河畔蟾官餐廳歌女黎麗麗迷住了,整天都在她家裏。”

“你知道黎麗麗的家嗎?”

“這婊子住在她姑母家裏,石壩街蘇廬。當初那裏也是一家大窯子,鴇母金三姑,誰不認得她!現在她洗手不幹了,她家房屋很大,房間很多,這個沒心肝的,就是埋在這個墳墓裏。”

我假裝同情她,憤憤不平地說:“你為什麽不到她家裏與她理論?”

她皺皺眉頭,無可奈何地嘆道:“我的好妹妹,你在社會上沒有混久,不懂得外面的規矩。我們這些姐妹,也是朝秦暮楚,張三李四,誰和你三財六禮,明婚正聚?我與他只不過姘頭關系,這是見不得人的,向誰理論去?最終還不是自找一場沒趣?”

她大口地喝完了杯中的酒,又自已斟滿一杯,以自嘲的口氣說道:“他那種風高放火、月暗殺人的不義之財,推稀罕它!你說得對,那種白面(海洛因)的臭味,實在近不了人。”

楊春月經過聊以解嘲的泄憤之後,她的怒氣很快就消了,春風又回到她的臉上。她笑著對我說:“好妹妹,真對不起,我羅嗦了半天,竟把客人忘了,實在簡慢得很!”楊春月的一席話已經把王存金的行跡全盤托出,我的目的已達到,暗自高興,就想打退堂鼓。便笑著對她說:“蔣太太,你不必和姓王的動氣,這種人我回避不及,沒有什麽可惜,還是保重貴體為要。假使蔣太太肯收留我,我明天會搬到這裏來,現在我要走了。”

她擔心我一去不回來,倒了搖錢樹,斷了好財路。便苦苦留住我不放,笑嘻嘻地討好說:“人說‘姐兒愛俏,鴇母愛鈔’,我和你一樣,鈔票無所謂,漂亮頂要緊。你在這裏,我保證替你選到年輕有錢的客人。凡是你不合意的。就給她們去,我這裏姐妹很多,她們都消化得下。”

楊春月為了拉攏我,說了一大堆甜蜜蜜的話,許了無數個願。我被拗不過,騙她說:“我的行李衣服還在下關張三嬸家中,拿著就來。”

三嬸點頭證明。楊春月還是不放心,要派人幫我去拿行李,我說:“好姐姐,你相信我,我還有一點私事,辦好以後,一定就來。南京我沒有親戚,不投靠你還投靠誰?”

楊春月見我態度真誠,信以為真,才讓我離開。

第二天上午,我按照楊春月所說的方向,找到了秦淮河畔的石壩街。這一帶都是古老房屋。四面風火墻,內中花園假山,看來都像大戶人家,其實多是當年的妓院。這個“蘇廬”

也是其中之一。過去這裏妓院林立,為“六朝金粉”的結晶。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公開禁妓。秦淮河畔鶯鶯燕燕只好分飛到金陵的每個角落。這裏的妓院兒整為零,由公開轉入秘密,許多妓女變為流鶯暗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