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13頁)

同時,我父親銀行裏有一個信貸股股長張振武,那年二十六歲,人也長得不錯,是一個有為的青年,他一直在暗中追求我,但是我始終沒有答應他。

就在那年春天,我父親突然被捕,關在日本憲兵隊裏,以後轉到秘密監獄去。在這段時間裏,關心我的人很多,他們爭獻殷勤,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動機我是理解的。其中徐靜山和張振武來得最勤。徐靜山我對他沒有什麽懷疑,對張振武卻懷有戒備之心。

我一再請求徐靜山設法搭救我父親出獄,因為我知道他社會交際相當廣泛。他一口應允。

沒幾天,他對我說:“這事很棘手,日本憲兵隊掌握確實材料,說你爸爸勾通重慶方面,是個敵特,案情重大。麗雲,別心焦,我會慢慢想辦法疏解,不能操之過急壞了事。你放心好了,我保證負責設法營救他。”

同時,張振武也答應我設法營救我父親出獄。

這事一直拖了三個月,期間,徐靜山和張振武兩人都曾把獄中的消息告訴我,兩人所說的情況,幾乎相同;而且我父親在獄中需要的東西,他們兩人都能為我送到。張振武特別交代我,他為我設法和傳遞之事,幹萬不能讓徐靜山知道。我當時認為這全出於醋意,但還是守口如瓶,為之保密。

我家的經濟來源,原靠我父親工資收入,平時人口少,負擔輕,我還能充裕過日子;但是沒有積蓄。自父親被捕之後,我的生活全靠徐靜山接濟。他出手大方,毫無吝色,我心裏十分感激!張振武也常常饋贈,我認為他有所企求,都被我婉言謝絕了。

在我的家庭裏,平日只有父女兩人相依為命,現在呢?白天在學校裏還有周廷芳對我百般慰解,到了晚上回來,孑然一身,形影相吊,慟念獄中的父親,往往斷腸到天明。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是我畢生難忘的日子。只見徐靜山興沖沖地到我家裏,一見到我,就興奮地高喊:“麗雲,報告你一個好消息,你爸爸明天就可以保釋出獄了!關於具保的手續,一切由我替你辦理。”

聽到這個好消息,我欣喜若狂,竟忘乎所以地雙手握住徐靜山的兩臂歡叫:“山叔,你太好了!我用什麽來報答你呢?”高興得熱淚像兩道小泉在臉頰上奔流。

他笑著說:“那要看你的心羅!”

說時,他從褲兜裏拿出手帕替我揩幹了眼淚,雖然屋裏沒有第三者,只有一對孤男寡女,但是我的心地白璧無瑕,也顯相坦坦自然。

傍晚,張振武來了,他表情十分嚴肅,眉宇間含著忿恨,眼睛冒著怒火,他還沒坐下,就氣憤填膺地對我說:“我早就估計徐靜山不是一個好東西!他對你是挾有企圖的,現在已經證實了!”說完,他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個皮夾子,鄭重其事地從裏面掏出一張摺得四四方方的紙條遞給我,我攤開一看,是我父親親筆寫的:雲兒:

我獲不白之冤,純是徐靜山捏造事實誣陷所致。在審訊中,我曾看到片段告密,乃是徐某筆跡,我受刑不過,只好屈招。

此獠秘密身份是上海七十六號(汪偽特務總機關)專員。想不到此人狼披羊皮,陰險毒辣,狼子野心對你垂涎已久。近日,他揭開假面具,公開向我提出條約,要你許他為妾,以換取我的自由。我寧可犧牲性命,絕不讓他陰謀得逞。他被拒絕之後,老羞成怒,恨恨而去。

看來此獠對我決不罷休,恐怕我的性命危在旦夕,如有不測,你當為我報仇。切囑!

父 書於獄中

我反復細看,疑信半參,因我對徐靜山還存在著僥幸的心理。但是這封信分明是我父親筆跡。我追問張振武這封信從哪裏弄來的,他據實相告。原來他的表哥在那裏當看守,過去都是叫他照顧,此信是我父親昨天晚上交給他的。

張振武臨走的時候,他一再囑咐我對徐靜山要特別提防。當晚,我心亂加麻,整夜不能入睡。

第二天清早,徐靜山到我家裏來,神色慌張,一見面,就氣喘噓噓地對我說:“麗雲,你爸爸病重,囑你馬上前往!”

這時我心驚肉跳,預感到大禍臨頭,但不知所措,不得不跟著他走。

一出大門,小轎車已經在門口等著,徐靜山急忙打開車門,我坐了上去,他也隨著坐上來。這時,只見司機旁邊坐著一個穿西裝的大漢,戴著一側墨晶眼鏡,也不說話。

徐靜山悄悄告訴我,這是他的朋友,在日本特務機關處工作。

這時我心慌意亂,思潮不斷起伏,徐靜山的臉面在我的腦海裏翻滾浮沉,一會兒慈善,一會兒猙獰。看看身旁的徐靜山,還是那副老樣子,世上真有雙面人嗎?徐靜山真會害我父親嗎?父親的病有危險嗎?一連串的問號,把我的思緒勾來勾去,勾得如亂麻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