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9/11頁)

惠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包圍圈可以繼續縮小。薩根用手指著她,不滿地說:“你看看,又在搪塞我了。狗有狗窩,貓有貓道,鳥有鳥巢,都有去處,哪有他工作了還沒個地方的。”

惠子很誠實地望著薩根,“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

搪塞也好,作假也罷,只有深挖下去才能見分曉。“你總不會說,他雙臂一擎飛天了,連個通信地址也沒有?”

終於撞到南墻。惠子直言:“通信地址倒是有。”

好!分曉就在眼前。薩根一拍手,“那不就行了,有了地址哪有找不到地方的。是什麽地址呀?”

惠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道出陳家鵠的通信地址:重慶市166號信箱。

猶如石頭砸進池塘,撲通一聲,薩根心裏頓時迸濺起無數驚喜的水花。他憑感覺就知道,這166號信箱,肯定是個重要的神秘的單位,不然為什麽不用街牌號,而要用信箱?可能就是黑室!一舉兩得呀。梅花香自苦寒來,這種好事像小提琴的琴弦上飛出小鳥,你不聳肩縮脖練個幾年哪能行,嘴上沒毛的黑明威肯定不行,自以為是的馮警長也不行。這是鴻門宴,走鋼絲,驚險和精彩都在腳跟手掌上。

薩根對自己今天的表現評價是: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

大功告成,撤!急急忙忙將惠子送回家,又急急忙忙趕回大使館,薩根躲在自己的寢室裏,給少老大打去電話,匯報了他今天的重大收獲。激動之下,他竟忘了兩人之間的雇傭關系,拿出美國人慣有的架勢和語氣,頤指氣使地說:“你馬上讓馮警長去查一下,看看這個166號信箱究竟在哪裏,是個什麽單位。我估計這肯定是個秘密機構,說不定就是我們正在找的中國黑室!”

重慶晴空麗日的日子不多,但不是沒有。這天就是這樣,天高雲淡,日頭分外旺。時近中午,炙熱的陽光直直地灑落下來,將屋頂的片片青瓦曬得幹焦發白,亮晃晃地騰起一團團氤氳的熱霧,直撲人的臉面,同時也將圍墻腳下的夾竹桃烤得蔫頭耷腦的,像一個被歲月抽幹了精血的女人,在烈日下垂頭枯立。

惠子提著薩根給她買的旗袍回到家,見母親正坐在屋檐下的陰涼地裏擇菜,便從提袋裏拎出旗袍,在身上比畫著,笑眯眯地問母親好不好看。母親丟下菜,退後兩步,上下打量一陣,拍著手連聲道好:“哎喲,惠子,你穿我們中國旗袍真好看,比你照片上穿的那些和服好看多了。”

適時家燕放學回來,一見惠子身上那件漂亮的旗袍,禁不住撲上前,拉著她轉來轉去地看,贊嘆道:“哎喲,你看這花色,這樣式,真好。嫂子,你在哪裏買的?”

“重慶飯店。”

“誰陪你去的?”不等惠子做答,家燕睜大了眼,“我二哥回來了?”

“沒有。”

“那是誰陪你去的呀?挑了這麽好看的旗袍。”

家燕又是觀看,又是手摸,愛不釋手,滿口贊譽:“啊喲,你看這料子真好,絕對不是本地貨,這花色你看,顏色多正。看,這做工也很考究啊,針腳好細密好勻稱。”

陳母看女兒這麽喜歡,笑道:“這麽喜歡啊,現在好好讀書,將來自己掙錢去買。”

家燕問惠子:“多少錢,一定很貴吧?”當然不便宜,二十美金呢。家燕聽了驚叫起來:“哎呀,都夠我買幾年衣服的了。嫂子,你真舍得嘛。”

“不是我付的錢。”惠子笑。

“誰付的?”

“你問這麽多幹什麽?”母親上來幹預,“快去洗手,準備開飯。”

家燕掉轉頭,矛頭直對母親,“媽,是你付的嗎?你好偏心哦媽,你對嫂子這麽好,我妒忌!我妒忌!”

老人家也關心這麽貴的旗袍錢是誰付的,惠子遂實話相告:是薩根。先一步回來的家鴻,此時正在樓上房間裏看報紙,自聽到樓下傳出“重慶飯店”的信息後一直豎著耳朵在偷聽,這會兒又冒出個“薩根”和“美金”什麽的,覺得這可能是個情況,記在心裏。下午去了單位,家鴻猶豫再三,想給陸所長打電話,最後還是沒有打。

凡事開頭難。

何況是一口鍋裏吃飯的,更難!

有一句諺語,說的是重慶的天氣:早晨大霧出太陽,兩個太陽一場雨。由於山多,水汽很容易下沉,所以霧多。如果早晨大霧彌漫,說明高空中的雲層已經很薄,所以要出太陽。但是總的說山裏水分太足,加上四周環江繞水,太陽一猛水汽迅速升空、積聚,到了夜晚,太陽走了,溫度下降,帶著熱度的水汽迅速化作雨水,所以容易下雨。

這天白天的太陽出奇地猛烈,預示著雨水將加速形成。果然,天一黑,雨水便淅淅瀝瀝下來了。五號院本來就靜,下了雨更靜。看門的德國牧羊犬伏在門衛室的屋檐下,瞪著幽藍的眼睛,注視著老孫辦公室的一窗燈光。它是老孫從杜先生身邊帶過來的,跟老孫感情篤深。老孫因為它立功多次,又是雌性,給它取名叫“功主”,諧“公主”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