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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哈賈的尖叫讓我覺得特別大聲,不過我覺得有必要過後解釋一下。聲音從我耳機上連在兩個耳塞之間的金屬絲傳到大腦,變得很激烈。尖叫聲太大了,我無法相信斯拜德沒聽見。但當我偷偷大著膽子看他時,他的舉止絲毫未變,還是坐在那裏,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剛才那塊面包、乳酪與小黃瓜,看著——或者他原來就沒在看——那本軍事雜志,臉上還是露出那種讓我緊張不已的愜意神色。

我回過神來,連忙切換回書房。穆旺加紮安坐在那張餐桌旁,正提議出版一本集子,談他關於非洲民主的想法。在另一張桌子,菲利普、麥克西與迪德納反復討論著土地爭端的問題。我的思緒混亂了好幾秒鐘,然後就盡力說服自己,那聲尖叫只是我的幻覺而已,但顯然沒什麽說服力,因為我還沒弄清是否是幻覺就又切換回穆旺加紮房間的客廳了。

耳機裏又傳來了好幾聲尖叫,我又辨別出其他“主角”,不過我得讓自己事後驗證實際情況。比如,原先我聽到客廳裏有其他人的腳步聲,兩種是膠底鞋踩在硬地板上的聲音,走動非常頻繁;另外一種是輕便皮鞋的著地聲,我就暫定後者是那個像貓一樣的塔比齊的腳步聲。客廳裏聽不到哈賈那雙鱷魚皮皮鞋的著地聲,於是我得出結論:哈賈或者是被以某種方式吊在半空中,或者他沒穿鞋,或者沒穿鞋被吊起。但在哈賈與用刑者之間連續交流一段時間之後,我已經能夠設想出這樣一種情形:他被綁著,而且被脫光,至少下身如此。

盡管離麥克風很近,但我聽到的尖叫聲比我開始時預料的要更輕,也更像豬的哼哼聲。哈賈的嘴巴裏大概是被塞進毛巾或類似的東西,如果他示意要說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毛巾就會被拔出;如果他沒話可說了,毛巾又會塞回去。同樣明顯的是,折磨哈賈的人認為他這樣示意得太過頻繁了。而我也聽出其中的那兩個人是誰了,因為我先是聽到本尼在威脅哈賈:“你再這樣試一次,我就把你的睾丸燒掉!”緊接著安東又說:“用這玩意兒一伸到你屁股上就搞定了。”

那麽“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麽呢?

這段時間關於折磨手段我們聽說過許多了,我們也都在辯論蒙頭、隔耳、水牢這類做法算不算折磨。這些東西想一下就知道了,沒有多少想像空間。“這玩意兒”是電動的,這很快就清楚了:安東威脅要打開電源,有一刻本尼還粗魯地朝塔比齊大叫,說他絆到該死的電線皮了。那麽,“這玩意兒”是電牛棒嗎?或者是兩根電極?如果是的話,問題就來了:他們是怎麽弄到的?他們是把它當做標準設備放在箱子裏帶來的嗎——就好像有人看見陰天就會帶上雨傘去上班?或者他們當場利用旁邊的材料臨時制作了“這玩意兒”?——他們這裏取一節電纜,那裏拿個變壓器、開關以及舊烙花鐵扡,然後就制作完畢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們可能向誰尋求技術與經驗的支持呢?想到這,我心裏亂作一團,但還是挪出時間再看看斯拜德的笑容。他的笑容裏帶著作為發明者常有的自豪感。那玩意兒就是他被從崗位上叫走後忙乎出來的作品嗎?用他工具箱裏的東西為本尼、安東這些年輕人臨時鼓搗出一支代用電牛棒?為他們趕制一種頂級的應急刑具,確保能摧毀最頑固不化的囚犯的心智?如果是這樣,那顯然這項任務並未壞了他的胃口,因為他正吃得起勁呢。

塔比齊直截了當地逼供,哈賈先是徒勞地否認,但還好他很快就崩潰了,開始招供。在此,我不想多說些什麽。我想讓你們想像一下其中一方的粗聲威脅和詛咒,以及另一方的尖叫、啜泣與乞求。很明顯,塔比齊對如何用刑並不陌生,他一步到位的威脅、恐嚇作勢和陣陣巧言哄騙都證明他是老手了。而哈賈,只在剛開始的時候稍微反抗了一下,很快也就受不住了。我沒見他在刑台上撐了多久。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塔比齊一點也沒費心思對他的情報來源,也就是我,加以保密。他直接從我跟哈賈在觀景台石階上的決鬥中獲得情報,卻不像人們通常所做的那樣去繞圈子,以掩蓋其來源。他沒有使用諸如“據可靠情報”或“根據我們收到的聯絡材料”之類的用語,而安德森先生下屬的情報官員正是用這類用語來掩飾其竊聽器的位置。審問者只會在他的審問對象再也看不見希望時才會如此粗心。首先,塔比齊用他那口沙啞的法語詢問哈賈其父盧克的健康狀況。

不好,真的不好。奄奄一息了。

他在哪?

醫院。

哪裏的醫院?

開普敦。

哪家醫院?

哈賈說話很審慎、很理智。他在說謊。他們讓他嘗了嘗電牛棒的滋味,但並未施以全套刑罰。塔比齊又問他是開普敦的哪家醫院。他的鞋子焦躁地踩著。我腦海裏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塔比齊一邊繞著哈賈走動,一邊咆哮著問哈賈問題,可能偶爾還親自出手逼供,但他主要還是讓他的兩個助手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