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2月的續約(第7/10頁)

“而黑廷沒受到影響。”

“有一段時間是這樣,他很懂得看風向。”

“他仍然是個臨時雇員?”

“當然。如果說他曾經有過轉正職的機會的話,那這種機會至此已快速流失了。萊茵軍要撤走的消息一確定,他的離職通知就等於是貼在了墻上。單是這個原因,我就覺得給他任何永久性的職位安排是錯誤的。”

“哦,這樣,”特納說,“我明白了。”

“你當然可以說他受到了不公平對待,”布拉德菲爾德反駁說,“你還可以說他缺錢缺得要命。”盡管他可能已稍加克制,但這指控還是像汙點一般清晰。

“你說過他負責管一些錢。”特納說。

“他偶爾會幫軍隊轉交支票。他是個郵箱,就這麽多。他是個中間人。軍隊給他錢,他交給農民,收取收據。我會固定查他的賬戶。你知道,軍隊的查賬官是出了名疑心重的。沒有你可以上下其手的機會。整個系統是滴水不漏的。”

“哪怕對黑廷也是滴水不漏?”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另外,他看起來總是過得很寬裕。我不認為他是個貪婪的人,我沒有這種印象。”

“他的生活開銷有超過他的能力許可嗎?”

“我怎麽知道他的能力許可在哪裏?不過以他在這裏的收入來說,我想他的生活開銷是超過能力許可的。他在柯尼希斯溫特的房子非常大,顯然不是他這個等級的人住得起的。我猜他在那裏維持一定的生活排場。”

“明白。”

“昨晚我查了查他失蹤前三個月提了多少錢。在星期五的參贊處會議之後,他一共提了七十一英鎊四便士。”

“好怪的數目。”

“正好相反,那是個很合邏輯的數字。星期五是這個月的第十天,所以他領走的恰恰是這個月薪水和津貼的三分之一——扣掉稅金、保險費和私人電話之後的。”他頓了一下。“他有一個方面是我迄今沒有強調的:他是個很謹慎的人。我至今未逮到他說過一句謊。決定要走以後,他只拿走他應得的,沒有多拿。”

“有些人會稱之為高尚。”

“不偷錢就是高尚?我則會稱之為表面工夫。他既然懂法律,或許會想到,如果他偷錢的話,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報警找他。”

“老天,”特納瞪著他說,“你連一點點品行分數都不願意給他。”

這時,布拉德菲爾德的私人助理皮特小姐把咖啡端了進來。她是個不太施脂粉的中年女人,表情嚴肅,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她看來已經知道特納什麽來路,因為她用來瞥他的,是一種高高在上的鄙夷眼神。特納高興地意識到,她最看不順眼的是他的皮鞋,而他想:拜托你,鞋就是要這樣穿的啊。

布拉德菲爾德繼續說:“萊茵軍一下子就撤走,讓他沒有了工作。這就是症結所在。”

“而且再也沒辦法接觸到北約的軍事情報?你是這樣說的。”

“那是我的假設。”

“哦。”特納說,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筆記本裏寫上“假設”兩個字,仿佛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詞匯量。

“萊茵軍撤走那一天,黑廷進來找我。那是十八個月前的事,距今時間不長,所以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陷入沉默,被自己的回憶所擊打。

“他好渺小,”他終於說,語氣輕柔,與他的一貫語氣相當不一樣,“你明白嗎?好輕量級。”這一點看來仍然讓他感到驚訝。“站在現在,我們很容易會忘了他從前有多麽地微不足道。”

“他再也不會微不足道了,”特納毫不忌諱地說,“這一點也許是你得去習慣的。”

“當時他走進來,臉色比較蒼白,但除此沒有別的異樣。他坐在那邊那張椅子裏。椅子上的靠枕就是他的。”他冷冷一笑,“靠枕是他的地盤標記。他是參贊處裏惟一有保留座的人。”

“也是惟一有可能會失去它的人。那靠枕是誰繡的?”

“我完全不知道。”

“他有管家嗎?”

“就我所知沒有。”

“唔。”

“他沒有說任何關於自身新處境的話。我記得當時大家都在档案庫裏聽收音機轉播。部隊正在哨子聲的催促下登上火車。”

“那對他來說可是一個極具意義的時刻。”

“應該是這樣。我問他我可以為他做些什麽。這個嘛,他說,他想當個有用的人。他注意到加韋斯頓的壓力很大,被柏林的擾攘和漢諾威的學生和各種壓力壓得喘不過氣,因此他想說不定他可以為加韋斯頓分憂。我告訴他,他是沒有資格處理內部事務的,只有參贊處的固定人員才有這資格。不,他說,他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他沒有一分鐘有過這種非分之想。他只是想他說不定可以分擔加韋斯頓一兩件零碎活,比方說處理英德會社的事務——當時英德會社形同冬眠狀態。還有‘遺失人口’30。這聽起來有道理,我不得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