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2月的續約(第8/10頁)

“所以你就說了‘好’。”

“我同意了。當然只是權宜性的。一個過渡性的安排。我預估到了12月他合約期滿的時候我們就會給他離職通知,在這以前,他可以用他找到的任何工作來殺時間。我會聽他的無疑是愚蠢之極。”

“我沒這樣說。”

“不需要你說。我給了他一寸,他就拿走了一尺。一個月不到,他就把參贊處所有雞毛蒜皮的雜事全攬到身上:協同尋找遺失人口,處理訴願書,安排官方出訪事宜,接待突然來到的訪客,過濾辱罵信、恐嚇信或任何壓根兒不應該送進參贊處的東西。接著他又把長才伸到社交領域。禮拜堂、唱詩班、膳食委員會、運動委員會。他甚至搞了個國民儲蓄會。這期間,他要求我給他使用“領事事務”的頭銜,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就同意了。你知道,我們這裏是沒有領事事務的,那全歸科隆的領事館管。”他聳聳肩,“就這樣,到了12月,他又讓自己變成一個有用的人,於是獲得續約。”他拿起鋼筆,再次審視筆尖。“是我批準的。我又給了他一年。”

“你待他真好。”特納說,眼睛長時間盯著布拉德菲爾德,“稱得上仁慈。”

“他在這裏沒有地位,沒有保障。他的處境等於站在門邊,他自己也知道。我想這部分是我同意續約的理由。通常我們都會比較照顧那些我們能輕易踢走的人。”

“你為他難過。為什麽你不承認呢?這就是一個夠有力的理由。”

“對,對,我想我是為他難過。那是第一次我真的為他難過。”他露出微笑,但笑的是自己的愚蠢。

“他事情都處理得好嗎?”

“他的方法不是正統的,但卻不是沒有效率的。他偏好打電話多於寫信,但這很自然:寫東西不是他的強項。英語不是他的母語。”他聳聳肩,又重復說了一句:“我又給了他一年。”

“上一個12月就到期了。聽起來真像執照。一張工作執照,一張當我們一員的執照。”他繼續注視著布拉德菲爾德。“一張給他當間諜的執照。而你又再給他續了一次約。”

“對。”

“為什麽?”

特納再一次注意到布拉德菲爾德的猶豫,而這種猶豫看起來意味著隱瞞。

“你不是又為他難過吧?這一次不是吧?”

“跟我的感覺無關,”他啪一聲把筆放下,“把他留下來的理由完全是客觀性的。”

“我沒有說不是。但這不代表你就不能為他難過。”

“我們這裏人手不足而又工作過量。雖然我據理力爭,去年倫敦還是削減了我們兩名人員。津貼也減半。他們自有這樣做的理由。不只歐洲的局勢動蕩。現在再沒有哪裏是常數。羅德西亞、香港、塞浦路斯……英國部隊得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去滅火。我們半只腳踏進了歐洲又半只腳踏了出來。還有人大談北歐聯盟。天曉得是哪個笨蛋出的餿主意!”布拉德菲爾德說,語氣極為鄙夷。“我們把觸須從華沙、哥本哈根和莫斯科都抽了出來。我們一分鐘前搞陰謀整法國,一分鐘後又與法國合作搞陰謀。一切沸沸揚揚,但我們還是找得到氣力去拆解四分之三的海軍和十分之九的核武力。現在是我們歷來最糟的時候,也是最丟臉和最忙的時候。雪上加霜的是,卡費爾德接管了‘再造運動’。”

“黑廷用同樣的方法取得你的續約。”

“不是同樣的方法。”

“什麽意思?”

布拉德菲爾德沉吟了一下。

“他有目的。我感覺得出來,卻沒有做什麽。我怪我自己。我意識到他有一種新的情緒,但我沒有追根究底。”他繼續說,“我把他的新情緒解釋為受到外頭熾熱形勢的刺激,然後就沒有多想。我現在才明白他是在叫牌。”

“怎麽說?”

“他對我說他覺得自己的能力還沒有完全發揮出來。他過了充實的一年,但覺得自己還有余力可以做更多的事。現在是多事之秋,所以他希望可以真正幫得上忙。我問他他想要幫什麽忙。他說:嗯,快12月了,他很自然會關心《名人追蹤》的編輯進度。”

“名人什麽?”

“那是一部德國知名人物軼事的匯編。我們自己的機密版《名人錄》。我們每年都會編一本,大使館裏每個人都會提供一些內容,例如商業科會提供商界聳人聽聞的小道消息。經濟科、參事室、新聞科、信息科,大家都會各出一份力。很多材料都相當準確,有些是得自秘密渠道。”

“然後由參贊處負責編?”

“對。再一次,他的選擇非常精準。這是另一件會妨礙我們正務的雜事。我們已經過勞了。編這東西的人本來應該是萊爾,但他當時人在柏林。”

“所以你就把這工作交給了黑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