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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死的是我,”她突然問,“不是老總,那麽你對比爾有什麽想法?”

史邁利還在考慮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時,她又加上一句:“有時候我覺得我護衛了你對他的看法。這可能嗎?那就是我使你們在一起?這可能嗎?”

“可能,”他說,“是的,我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有點依賴比爾。”

“比爾在圓場仍舊舉足輕重嗎?”

“大概比他實際價值還重要。”

“他還是到華盛頓去,跟他們談判交易,把他們弄得暈頭轉向?”

“我想是吧。我聽說是這樣。”

“他現在的地位跟你以前的地位一樣重要嗎?”

“我想是吧。”

“我想是吧,”她重復說,“我想是吧,我聽說是這樣。那麽他到底是不是更好一些?比你的成績好,比你的數學好?告訴我,請你告訴我。你一定要告訴我。”

她神情興奮,有些奇怪。她那因為海風流淚、晶晶發亮的眼睛,絕望地看著他。她雙手抓住他的胳膊,像個孩子似的要他答復。

“你總是告訴我,男人是不宜比較的,”他尷尬地回答,“你總是說,你不相信這種比較。”

“告訴我!”

“好吧,我的答復是‘不’。他不比我好。”

“那麽一樣好?”

“不。”

“要是沒有我插在中間,那麽你對他有什麽看法?要是比爾不是我的表兄,不是我的什麽人,告訴我,你是把他看得更重一些,還是更輕一些?”

“更輕一些,我想。”

“那麽從現在起,就把他看得更輕一些吧。我把他從家庭、生活、一切的一切中拋開了。就在此時此地。我把他扔入了大海。喏,你明白嗎?”

他明白的只是:回到圓場去,完成你的工作。同樣的話,她可以用十多種方式來說,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史邁利仍舊因為這段意外的回憶而感到不安,他馬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他心緒不定的時候總是到窗邊去張望。一列海鷗有六七只,停在女兒墻上。他一定是聽見了它們的叫聲,才想起拉莫那海邊的那次散步的。

“我話說不出口的時候才咳嗽。”安恩有一次這麽對他說。當時她有什麽話說不出口呢?他不快地朝著對街房頂煙囪間。康妮說得出口,馬丁台爾說得出口,為什麽安恩說不出口?

“他們一共有三個人,再加上阿勒萊恩。”史邁利大聲地自言自語。海鷗一下子都飛走了,好像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地方一樣。“告訴他們,他們是用偽鈔打通門路。”若是銀行接受偽鈔呢?若專家宣布是真鈔,而且比爾把它捧到天上去?而且內閣辦公室的档案裏盡是贊揚劍橋圓場裏嶄新一輩的人才,他們扭轉了黴運,那又如何?

他先挑出托比·伊斯特哈斯,因為托比是靠史邁利起家的。史邁利在維也納招募他的時候,他還是個窮大學生,住在他死去的叔叔曾擔任館長的一個博物館廢墟裏。史邁利開車徑赴阿克頓,直搗他的洗衣店虎穴,站在他的核桃木辦公桌前面,桌上有一排象牙色的電話機。墻上掛的是一幅跪著的賢人,是意大利十七世紀的作品,是真是贗,頗可懷疑。窗外是個院子,停滿了汽車、卡車、摩托車,還有一些休息娛樂室,點路燈的下班以後就在這裏消磨時間。史邁利先問托比的家庭情況,知道有個兒子上了西敏寺公學,一個女兒上了醫學院一年級。接著他向托比提出,點路燈的有兩個月沒有填工作單了,他見托比支吾搪塞就直接問他,他手下的人是不是最近在幹什麽特殊任務,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國外,由於保密原因,托比不能在報告中說明?

“喬治,我會幫誰做呀?”托比瞪著眼睛說,“你知道,照我看來,那是完全不合法的。”這句話——照托比看來——有一種滑稽的味道。

“我倒覺得你會幫潘西·阿勒萊恩,”史邁利提示說,提供一個借口給他,“畢竟,要是潘西命令你去幹一件事,又不許你記錄,你是沒有辦法的。”

“不過,喬治,我倒要問,會是什麽樣的事呢?”

“審查一個外國信箱,準備一個安全聯絡站,監視一個人,竊聽一個大使館。潘西畢竟是對外活動的總指揮呀。你很可能以為他是根據五樓的指示辦事的。我認為這樣的事是很說得通的。”

托比小心地看了一眼史邁利。他手裏捏著一根香煙,但是點燃了以後卻一口也沒有吸。這玩意兒是手卷的,從一個銀盒中拿了出來,點燃以後卻一直沒有再送到他嘴上。托比把香煙擺來擺去,有時在前面,有時在旁邊,有時要送到嘴邊,但結果卻從來沒有。這時開口說話了,這是托比的一次個人表態,說明他在這一生中這個特定時刻所處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