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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波蘭又申請到布達佩斯科學院的工作,此後八年他就過著遊牧生活,身為一個尋找光明的左傾小知識分子,他到處受歡迎,但從來沒有得到信任。他在布拉格待了一陣子,又回到波蘭,再到索非亞待了兩個學期,又到基輔待了六個學期,終於精神崩潰,這已是幾個月內第二次發病了。訓練所又把他叫了回去,這次是要拷問他。審查結果認為他是幹凈的,把他的諜報網移交給別的外勤人員,他本人則到圓場辦公室裏指揮他當初在外建立的諜報網。史邁利覺得最近布蘭德已成了海頓的密友。史邁利有時去找羅埃閑聊,往往會見到比爾躺在他的小沙發上,周圍盡是文件、圖表、煙霧;他如果去找比爾,則也不出所料,會見到布蘭德穿著一件汗水濕透的襯衫,在地毯上來回踱步。比爾負責俄國,布蘭德負責附庸國,但是在巫術計劃的早期,這一分工幾乎已經消失了。

他們在聖約翰伍德的一家酒店裏見了面,時間仍在五月間。那天天氣陰沉,下午五點半,花園裏仍空無一人。羅埃帶了一個孩子來,是個五六歲的男孩,一個小布蘭德,淡發、粗壯、紅通通的臉。他沒有解釋為什麽帶孩子來,但是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往往停下來閉口不言,看著他那個坐在遠處一張凳子上吃核桃仁的孩子。不管有沒有精神崩潰,布蘭德身上仍有撒切派到敵營裏的特務應有的標記:自信、主動,具有群眾吸引力,還有其他一些令人不自在的形容詞,在冷戰高潮期間,這些形容詞把訓練所變成了像個道德重整運動的中心。

“你打算跟我做什麽交易?”布蘭德和氣地問。

“沒有什麽交易,羅埃。老總覺得目前情況不佳。他不喜歡你搞到陰謀集團裏去。我也是這樣。”

“很好。那麽跟我做什麽交易呢?”

“你要什麽?”

桌上有午餐時段留下來的一套調味罐,中間一格有一捆紙包的牙簽,被剛才下的雨打濕了。布蘭德取了一根,剝去紙套,扔在草地上,開始用粗的一頭剔他的大牙。

“從秘密經費裏撥出五千鎊來給我怎麽樣?”

“外加一幢房子,一輛汽車?”史邁利把它當做開玩笑。

“還有送孩子上伊頓27讀書。”布蘭德又補充一句,朝著水泥地那邊的孩子眨一眨眼,一邊仍剔著牙齒。“你瞧,喬治,我已經付出了代價。這你很明白。我不知道到手的是什麽東西,但是我已經付了極大的代價。我要撈一些回來。為了爬到五樓我耐心等了十年,不管什麽年紀,這都值一大筆錢。甚至你的年紀也是這樣。盡管這樣,我還是跌了下來,總有個原因,不過我已記不清是什麽了。一定是由於你的魅力。”

史邁利的酒杯還沒有空,因此布蘭德又到酒吧那裏去給自己拿一杯,還替孩子拿點吃的。

“你是個受過教育的豬玀,”他坐下來時信口說道,“一個藝術家能夠同時抱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而照舊工作不誤,這話是誰想出來的?”

“司各特·菲茨傑拉德28?”史邁利回答,覺得布蘭德就要說到比爾·海頓頭上來了。

“是啊,菲茨傑拉德懂得一些東西。”布蘭德肯定道。他喝酒的時候,他有些往外突出的眼睛斜著往籬笆那邊看,仿佛是在找人。“我肯定自己還是有用的,喬治。作為一個社會主義者,我可以撈錢。作為一個資本主義者,我不放棄搞革命,因為如果你不能打敗它,那就偵察它。別那麽看我,喬治。這只是現今遊戲的名稱罷了:你不使我良心不安,我就為你開車,對不對?”他在說話時已舉起手來。“馬上就來!”他對草地那頭喊道,“幫我準備一個!”

鐵絲籬笆那邊有兩個小姐在徘徊。

“這是比爾的笑話嗎?”史邁利突然感到很生氣地問。

“什麽?”

“這是比爾說的英國社會一味追求物質享受、優裕生活的笑話嗎?”

“可能是,”布蘭德說,一口氣把酒喝完了,“你不喜歡嗎?”

“不怎麽喜歡,不。我以前從來不知道比爾是個激進的改革派。他怎麽一下子變了?”

“那談不上激進。”布蘭德反駁道。對於貶低他的社會主義和貶低海頓的話,他都不高興。“不過是朝窗外瞧一瞧。那就是現在的英國,老兄。誰都不要這樣的英國,是不是?”

“那麽你打算怎麽樣?”史邁利問,聽到自己也用那種冠冕堂皇的話,他感到很不自在,“摧毀西方社會中那種貪得無厭、互相競爭的本能,而又不至於毀壞……”

布蘭德已經喝完酒,會面也結束了。“你操這份心幹什麽?你弄到了比爾的職位,你還想要什麽?只要能保持這個職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