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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說,他喜歡諜報處,他想留在處裏,他對那裏有感情。他也有其他興趣,這些興趣隨時隨地可以使他全心全意投入進去,但是他最喜歡的還是處裏的工作。他說,他有意見的是升官問題。並不是他不知足。他想升官主要是社會地位的考量。

“你知道,喬治,我的資格比別人老好幾年,可是這些年輕人卻要我聽他們的命令,我真的感到有些難為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甚至阿克頓也是這樣,他們一聽到阿克頓這名字就覺得可笑。”

“哦,”史邁利和氣地說,“這些年輕人是誰呀?”

但是托比已失去了興趣,他表白完,他的臉上又恢復了一貫沒有表情的樣子,他像洋娃娃一樣的眼睛出神地發呆。“你是說羅埃·布蘭德嗎?”史邁利問,“還是潘西?潘西年輕嗎?到底是誰,托比?”

沒有用。托比後悔剛才說了的話。“喬治,你該升官的時候沒有升官,你累得要死地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誰,級別比你高就顯得年輕。”

“也許老總可以升你幾級。”史邁利提示說,但他自己卻不想擔任這個角色。

托比的回答使他感到一陣心寒。“事實上,喬治,你也明白,我對他如今是不是有這種能力,十分懷疑。我這裏有些東西要送給安恩,”——他拉開抽屜——“我聽說你要來,就打電話給我幾個朋友,問他們有沒有什麽漂亮的東西可以送給一個完美無缺的太太,你知道我自從有一次在比爾·海頓的雞尾酒會上見到她以後,從來沒有忘掉過她。”

於是史邁利就帶著安慰獎回來了——一瓶名貴的香水,他猜想是托比手下點路燈的從國外走私回來的——他又帶著叫化碗去見布蘭德,心裏明白這樣他又接近了海頓一步。

史邁利回到少校的牌桌邊,翻查拉康的档案,最後找到了薄薄的一份,上面標著《巫術計劃·直接補助》,記的是自從有了巫師情報來源以後的最早開支。阿勒萊恩在另一份給大臣的個人備忘錄——這一份的日期已經快有兩年了——中說:“為了保密起見,建議將巫術財務情況與圓場其他開支完全分開。在未找到合適掩護之前,我請您從財政部所撥經費中直接設置專款,不要作為秘密工作撥款的追加費,因為後者必然會記入圓場賬目。專款賬目一概由我個人向您申報。”

“所請照準,”一星期後大臣批示道,“只要能按規定……”

但字下面並沒有但書。瞄了一眼第一行的數字,史邁利就知道了他所想知道的一切:到該年五月,也就是他在阿克頓見托比的時候,托比用巫術的預算款項,已親自出國不下八次之多。兩次去巴黎,兩次去海牙,一次去赫爾辛基,三次去柏林。每次的旅行目的都簡單地說是“取貨”。從五月到十一月老總下台的時候,他又去了十九次。有一次去索非亞,還有一次去伊斯坦布爾,每次都不超過三天以上的時間,大多數是在周末去的。有好幾次,還有布蘭德隨行。

坦白說,托比·伊斯特哈斯硬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史邁利真的從來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從記錄中找到資料證實自己的印象,反而使他感到很踏實。

史邁利在那段時間對羅埃·布蘭德的看法則頗為矛盾。他回想起來,覺得現在仍是這樣。布蘭德是一個大學教師發現的,由史邁利去把他招募來。這和當初自己被圓場吸收的情況頗為相像。但是這一次並沒有德國妖魔可以用來煽動愛國情緒,而史邁利對於反共表白總是感到有些尷尬的。像史邁利一樣,布蘭德沒有真正的童年生活。他的父親是個碼頭工人,一個熱情的工會成員加共產黨員。布蘭德年幼喪母。他的父親仇視教育就像他仇視權威一樣,布蘭德懂事以後,做父親的不知怎麽認為他的兒子已被統治階級爭取過去了,把他打得死去活來。布蘭德爭取上了普通中學,暑假裏就像托比所說的一樣,累得要命地賺些外快。當史邁利在牛津大學老師的屋子裏遇到他時,他一副剛剛出門回來精疲力竭的樣子。

史邁利看上他以後,過了好幾個月才慢慢轉入正題上來,布蘭德很爽快地接受了,史邁利猜想是出於他對父親的仇視。在這以後,他就不再由史邁利經管了。布蘭德靠一些來歷不明的各種補助金,在馬克思紀念圖書館孜孜努力,寫了一些左傾文章寄給一些如果沒有圓場津貼早已夭折的小刊物。晚上他在煙霧彌漫的酒店裏,或者學校會議廳裏跟人家爭辯得面紅耳赤。假期裏,他到訓練所去,那兒有個名叫撒切的狂熱分子辦了一個外派滲透間諜訓練班,一次只收一個學生。撒切一邊訓練他間諜的技能,一邊小心地將布蘭德的改革觀點轉向他父親的馬克思主義者陣營。在整整三年以後,一半靠他的無產階級出身,一半靠他父親在國王路26的影響,終於爭取到了在波茲南大學擔任經濟學講師一年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