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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詞,史邁利又想,很可能只是一個詞。他問道:“他們真的知道聖詹姆斯這個地址嗎?”

“他們連那蹩腳雪利酒的牌子都知道,老兄。”

“還有圖表?”史邁利馬上問,“裝樂譜用的袋子?”

“不。”他又說,“原先並不知道。”

斯蒂德·阿斯普萊曾說要從裏面往外推敲。史邁利想,他們知道,是因為地鼠傑拉德告訴了他們。地鼠所以知道,是因為管理組從老麥克法迪安那裏打聽出來的。圓場進行了事後分析:卡拉坐享其成,把結果用來對付吉姆。

“現在我想你大概開始相信老總是對的:的確有一只地鼠。”史邁利說。

吉姆和史邁利倚靠在一道木欄門上。他們腳下地勢傾斜,下面是一片蕨叢和田野。還有一個村子、海灣和月光下細細的一道海面。

“他們開門見山。‘為什麽老總要單幹?他想得到什麽?’我說:‘他想東山再起。’他們於是笑道:‘靠布爾諾一帶軍事部署這樣雞毛蒜皮的情報?那連給他在俱樂部吃頓飯的錢都不夠。’我說:‘也許他已無法控制了。’如果他控制不住,那麽是誰在踩他的手指?我說是阿勒萊恩,這就引起了交頭接耳的嗡嗡聲。阿勒萊恩和老總都搶著要拿出諜報來。我說,但是在布裏克斯頓,我們聽到的只是傳說。‘有什麽諜報阿勒萊恩能夠拿出來,而老總拿不出來呢?’‘我不知道。’‘但是你剛才說阿勒萊恩和老總搶著要拿出諜報來。’‘這是傳說,我不知道。’又回到了牢房。”

吉姆說,這時他已完全失去了時間觀念。他不是蒙著面罩生活在黑暗裏,就是在牢房刺目的燈光下。沒有晝夜,為了要使你搞不清晝夜,他們一天到晚鬧聲不斷。

他解釋說,他們是按照生產裝配線的方式對他審訊的:不讓他睡覺,連續訊問,搞得你暈頭轉向,外加拷打,一直到他覺得訊問成了精神恍惚和完全崩潰之間的一場緩慢的賽跑。當然,他希望是精神恍惚,但這不是由你自己做主的事,因為他們有辦法把你拉回來的。不少拷打手段是用電擊的。

“這樣我們又重新開始,另起爐灶。‘斯蒂夫契克是個重要的將領。如果他要求派一個英國資深人員來,他當然認為對方對他生涯各方面情況都十分了解。而你卻對我們說,你不了解情況?’‘我說我是從老總那裏聽來的。’‘你在圓場看過斯蒂夫契克的档案嗎?’‘沒有。’‘老總呢?’‘我不知道。’‘老總從斯蒂夫契克第二次在莫斯科工作得出什麽結論?老總有沒有跟你談到斯蒂夫契克在華沙公約聯絡委員會的任務?’‘沒有。’他們堅持這個問題不放,我則堅持我的回答,因為在我回答了幾次沒有以後,他們有點火了。他們似乎失去了耐心。我昏過去以後,他們用水把我澆醒,繼續再問。”

吉姆說,又挪了地方。他的話有些顛三倒四起來。牢房、走道、汽車……機場、要人待遇、上飛機前遭到一場毒打……飛機上打瞌睡,遭到懲罰:“又在一個牢房中醒了過來,房間小一些,墻上沒有油漆。有時,我想大概身在俄國。我根據天上的星星判斷我們飛到了東方。有時我仿佛感到身在沙拉特,又在接受對付審訊的訓練。”

他們有兩天沒有來找他。腦袋遲鈍發脹。他的耳朵裏總是響著森林中的槍聲,眼前總是看到那場假演習的情景,最後那場審訊在他的記憶中像場馬拉松長跑一樣,他一進去就已經感到心力交瘁,這對他很不利。

“多半也是由於身體的原因。”他解釋道,精神很疲累。

“我們要不要歇一會兒?”史邁利說,但是吉姆正說到重要關頭,無法停下來,何況他要不要什麽,無關緊要。

吉姆說,這一場訊問時間很長。在中間他一度談到了老總的筆記和圖表,還有蠟筆。他們狠狠地揍他,他記得在場的全是男人,坐在屋子那一頭,看上去像是一堆去死的醫科學生,在竊竊私議。他把蠟筆告訴他們只是為了不要冷場,讓他們住手聽他說,他們聽他說了,可是沒有住手。

“他們一聽說蠟筆,就問各種顏色是什麽意思。‘藍色指什麽?’‘老總沒有藍色蠟筆。’‘紅色指什麽?紅色代表什麽?把圖表上的紅色給我們舉個例子。紅色指什麽?紅色指什麽?紅色指什麽?’接著大家都撤出去了,只留下兩個警衛,一個冷冰冰的小個子,腰板挺直,像是個頭頭的樣子。他們把我帶到桌邊,這個小個子坐在我身邊,雙手交叉在胸前。他的前面放著兩支蠟筆,一支紅,一支綠,還有一張斯蒂夫契克履歷的圖表。”

其實,並不是吉姆垮了,而是他想不出什麽招數來了。他編不出別的故事來了。他深深埋藏的事實都一個勁兒地提醒他要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