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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搞實際活動的人,讓別人替你動腦筋想問題。但是,你既然知道你被騙進一個大陷阱裏,被出賣了,背上中了槍,幾個月來躺在那裏無事可幹,只好在俄國牢房裏來回踱步,我想即使是最最不愛動腦筋的實幹家”——他的聲音裏一點也沒有友善的味道了——“也會覺得奇怪,不由得要想一想自己怎麽會掉進這樣一個圈套的。以作證計劃為例,”史邁利朝他面前那個一動也不動的人影說,“作證計劃使老總的生涯完蛋。他丟了臉,他無法再追查地鼠,我們姑且假定有一只。圓場領導更替。老總死得正是時候。作證計劃也發生了其他作用。它向俄國人透露——實際上是經由你——老總的懷疑到了什麽程度。那就是他把嫌疑對象縮小到了五個人,就到此為止。我不是說你在牢房裏等待的時候應該想到這些。畢竟,你蹲在牢房裏,一點也不知道老總已被攆了出來——盡管你可能想到,俄國人在森林裏搞的那場假演習是為了要引起一場風波。是不是?”

“你忘記了那兩個諜報網。”吉姆遲鈍地說。

“哦,那個,在你出場前捷克人早就盯住他們了。把他們一網打盡只是為了加重老總的失敗。”

史邁利提出這些論點時,用的那種東拉西扯的聊天口吻在吉姆身上沒有引起反應。史邁利等他說話,但他半天不開腔,於是也不再追究下去了。“好吧,你就談一談在沙拉特的經過吧。然後就此打住?”

他難得這樣健忘,竟然自己先喝一口伏特加,然後才把酒瓶遞給吉姆。

從吉姆的聲音聽來,他已經厭煩了。他說得很急很快,也很生氣,話說得很短,完全是軍人的口氣,這是他逃避傷腦筋的一個辦法。

他說,在沙拉特的四天完全過得渾渾噩噩:“大吃,大喝,大睡。在板球場上散步。”他很想去遊泳,但遊泳池在整修,跟六個月前一樣,效率極低!他身體做了一次檢查,在屋子裏看電視,跟負責照顧他的克蘭科下棋。

同時他等老總出現,但是老總始終沒有出現。圓場來見他的第一個人是負責遣散工作的,跟他談到了有個願意幫忙的教職員介紹所,接著是會計部的人來談他的退休金,最後又是那個醫生來談醫藥費。他等訊問人員來,但他們始終沒有來,這使他感到放心,因為他在沒有得到老總的“綠燈”開放前,不知道該向他們說些什麽,而且他已經被訊問得夠多的了。他猜測是老總不讓他們來。但是他覺得這簡直沒有道理,他已經把一切告訴了俄國人和捷克人,沒有必要再瞞訊問人員,但是他在得到老總的指示以前,有什麽辦法呢?由於老總沒有傳話來,他曾想到去見拉康,把情況告訴他。但是他又覺得老總大概是等他在訓練所審查清楚以後再來找他。他又病了幾天,病好以後,托比·伊斯特哈斯穿了一身新衣服來了,表面上是來跟他握握手,祝他好運,實際上是來跟他說明情況。

“派他來見我真是奇怪,但他似乎很得意。這時我又想起老總說過的,只用下層單位的人的話。”

伊斯特哈斯告訴他,由於作證計劃,圓場幾乎垮台,吉姆現在成了圓場的頭號“麻風病人”。老總已經下台,為了使白廳息怒,正在進行改組。

“這時他告訴我不要擔心。”吉姆說。

“不要擔心什麽?”

“關於我的特殊任務。他說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真正情況,我不用擔心,因為這事已經有人在收拾了。實情都已知道了。這時他給我一千英鎊,補助我的醫藥費。”

“誰的錢?”

“他沒有說。”

“他有沒有提到老總關於斯蒂夫契克的論點。也就是中心在圓場裏安置了臥底間諜?”

“事實都已知道了,”吉姆生氣地重復一遍,“他命令我不要跟任何人聯絡,不要把我的情況告訴別人,因為最上層已經負責處理了這件事,我若輕舉妄動就會誤事。圓場又恢復原狀。什麽鍋匠、裁縫,什麽地鼠等等,我一股腦兒都要忘掉。‘放手吧,’他說,‘吉姆,你算是幸運的,’他不斷這麽說,‘現在命令你忘掉一切。’你能夠忘掉吧?那就忘掉吧。就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提高了音量在喊叫,“我現在做的就是這個:服從命令,忘掉一切!”

史邁利突然發現夜景純潔無瑕,它就像一塊大畫布,上面什麽也沒有畫,不論什麽壞的、邪惡的東西都沒有畫在上面。他們並肩站在那裏,從下面山谷裏的點點燈光望過去,遠處天際有塊突起的巖石。巖石頂上有個高塔,史邁利仿佛覺得這就是旅程的終點。

“是的,”他說,“我也在忘掉一切。那麽托比確實跟你提到了鍋匠、裁縫。不管他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除非……比爾帶來什麽口信嗎?”他繼續問,“連明信片也不寄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