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午夜以後(第11/17頁)

這一舉動實在是個致命的錯誤。當我爬向懸崖時,耳邊就聽到引擎的突突聲,那艘船又回來了。就它的位置判斷,它是在沿岸地帶巡遊。三個腦袋齊齊轉向我這邊,船尾那個短粗的家夥自然又端起了他的望遠鏡。恐怕,他會毫不費力地認出這個剛剛離開廢棄的庇護所、拼命攀上懸崖的人。

我頭也不回繼續往上爬,把帽子拉得很低,徒勞地指望這樣能為我起點兒掩護作用。畢竟,我可能是任何一個碰巧在特殊時間路過這個特殊地點的遊客。不過,我恐怕最終還是會被認出來的。我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回停在鹽灘上的汽車,感到疲乏氣喘,心裏更憋著一股氣。我真希望自己不曾去半島那邊探尋。斯托爾夫婦會認為我在盯他們的梢,而我也是這麽做的。這一天的好心情全毀了。我決定就此罷手,立刻返回旅館。可是,厄運這時又來搗亂,車剛開上那條從沼澤通往大道的小路,我就發現一只輪胎癟了。等我換好了備用輪胎——我笨手笨腳,幹不了這種技術活——四十分鐘已經過去了。

終於到達旅店時,我看見斯托爾夫婦早已搶先到達,郁悶的心情自然無從改善。他們的船停泊在棧橋那兒,斯托爾本人坐在陽台上,正端著望遠鏡瞭望我的房子。我步履維艱地邁上台階,就像在電視鏡頭前一樣,很不自在。我走進屋子,關上遮門。我正洗澡的時候,電話響了。

“喂?”我接起電話,腰上圍著毛巾,手也是濕的。再沒有比這種時候來電話更讓人難堪了。

“是你嗎,孩子王先生?”

刺耳的嗓音夾雜著氣喘聲,一聽就是他。但他聽起來並沒醉酒。

“是我,蒂莫西·格雷。”我冷淡地回答。

“管你是蒂莫西還是蒂莫東,對我來說全一個樣。”他說。他的聲調令人討厭,充滿敵意,“你今天下午去斯皮納隆哈了,對嗎?”

“我在半島上散步來著,”我告訴他,“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對這個感興趣。”

“哼,去你的吧,”他回答,“你騙不了我。你跟那個家夥一樣。你們不過是該死的密探。得了,我還是告訴你吧。那艘沉船幾百年前就讓人剔幹凈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說,“什麽沉船?”

一陣短暫的停頓。他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弄不清他是自言自語,還是跟他妻子說的。不過他再開口時,語氣變得緩和了,那種虛假的友善勁兒又回來了。

“好吧……好吧,孩子王,”他說,“我們不要再爭下去了。這麽說吧,你我利益共享。不管你是教師,還是大學教授、學院講師,骨子裏我們都一樣,表面上有時候也沒什麽區別。”他的低聲竊笑令人十分反感,“別慌,我不會出賣你。”他接著說,“我有點兒喜歡你了,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說過。你想給你那該死的學校博物館搞點兒東西,對不對?再給那些漂亮小男生和你的同事顯擺,對吧?好吧。我贊成。我正好有合適的東西。你晚上過來吧,我把它當作禮物送給你。我不要你該死的錢……”他收住話頭,又嘿嘿笑了起來,一定是斯托爾太太說了什麽,因為他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對了。我們舉辦一個舒舒服服的小宴會,只有我們三個。我太太也相當喜歡你。”

腰上圍著的毛巾掉在地上,讓我一下子全身赤裸。我不由得感到自己十分脆弱。那種屈尊俯就的諂媚腔調惹惱了我。

“斯托爾先生,”我說,“我不是為學校、學院或者博物館征收藏品的,我對古董不感興趣。我是來這兒度假畫畫的,為了滿足自己的樂趣。實話說,我無意造訪你或者旅館裏的任何住客。祝你晚安。”

我摔上聽筒,轉身回到浴室。這真是厚顏無恥,實在是個令人作嘔的家夥。問題是,他會就此停止騷擾我,還是拿望遠鏡一直對著我的陽台,直到看見我去旅館那邊吃晚餐,然後尾隨著我,身後帶著他妻子一道進餐廳?他當真不敢當著侍者和其他客人的面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如果我猜中了他的意圖,他是想用某種禮物把我蒙混過去,封住我的口。整天地出海釣魚只是他水底探險的一個掩護——他拐彎抹角地提到了沉船——他希望找到,有可能已經找到了什麽值錢的物件,準備偷運出克裏特島。毫無疑問,他去年已經幹成了,而雇那個希臘船工可能花了大價錢,好保證他不說出去。

不過,今年這個季節計劃被打亂了。我那62號房不幸的前住客查爾斯·戈登就是個古董行家,因而起了疑心。斯托爾的那句“你跟那個家夥一樣。你們不過是該死的密探”很說明問題。要是戈登接受了邀請造訪38號房,不是去喝他那偽造的啤酒,而是去查看斯托爾的藏品,然後斯托爾提出賄賂,讓他緘口呢?如果他拒絕接受,威脅要揭露斯托爾呢?他真的是意外溺亡,還是斯托爾的妻子穿著那身膠皮泳裝、戴著面罩和腳蹼,跟著他下水,然後,一到了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