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3/5頁)

恪王殿下經此一事,倒很是結了一番善緣,在不少人心中,都成了一個寬厚仁和又不惜得罪兄長、君父,也要為無辜朝臣直言上諫的賢王。

太子始終未有任何舉動,卻將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日朝會一畢,他又去求見皇父,這次終於沒被拒之門外,得見了君父一面。

攬政殿外有個小花園,雖說面積不大,但畢竟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日日都能瞧見,侍弄花草的內侍宮人,自然格外精心,分毫不敢怠慢。

以往皇帝總在攬政殿中坐著,並不怎麽出來,近日卻不知道為何,許是年紀逐漸大了,終於也有累的時候,處理著山一樣的政務,也會開始打盹、頻頻懶神,這才開始願意出來欣賞花園風景,甚至親自侍弄起花草來了。

太子到的時候,君父就正身著一身便裝,正蹲在花園裏給一株植物刨土。

太子嚇了一跳,立刻蹙眉對邊上的小內侍斥道:“真是懶怠!你們怎能讓父皇親自做這樣的事,侍弄花草的人呢?”

齋兒人在邊上站,鍋從天上來,立時被太子給吼得嚇了一跳,嚇得連忙跪下叩首道:“不是……不是奴婢們懶怠,是……是……”

話到嘴邊卻沒好繼續說下去,畢竟太子殿下責備,齋兒覺得自己要是立刻又推卸責任,說是陛下自己要這樣的,搞不好太子殿下還會更生氣。

……但是實情又是的確如此啊。

一時急的腦門都差點冒了汗。

還好這時候皇帝直起了腰,擡手蹭了蹭額上的薄汗,道:“是朕自己要做的,元兒不必怪罪他們。”

裴昭元連忙低頭恭聲道:“父皇萬乘之軀,怎好做這樣的事,入了冬天氣寒冷,兒臣本不該多言,只是……只是見父皇這樣辛苦,心中實在擔憂。”

皇帝道:“這些花兒嬌弱,再過兩個月落了雪,忍不了嚴寒,需得趁現在挪回屋裏去,來年才好成活,朕不過刨一刨土罷了,也不費什麽事,這有什麽辛苦?”

又對邊上的小內侍道:“你且先退下。”

齋兒點頭應了是,趕緊挪著小碎步退下了。

一時庭中便只剩下皇帝和太子父子二人。

太子道:“兒臣先頭來看見,還在想怎麽都是一樣的品類,父皇這兒的花卻開的這樣好,比宮裏頭哪一處都好,原來是父皇精心照料,自然勝過別處百倍。”

皇帝道:“這都是些體力活,朕想起來便做一做,也好松快松快腦子,省的整日都只記得朝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和那比起來,這倒才是真輕松。”

太子道:“父皇操勞了。”

他今日來見君父,自然不是沒有原因的,但此刻太子卻總覺得今日君父似乎話裏有話,他一時摸不準皇帝的心思,也不敢貿然開口試探。

皇帝也不知在想什麽,分明知道大兒子來找自己這一趟,多半有所請求,卻故意不點破,只道:“養花和養人一樣,都得精心,養花需得松土,以免泥土凝的太實,不利花草根葉生長。”

說到這裏,卻忽然停住了,至於那話裏的“養花和養人一樣”,養人究竟怎麽樣,卻不細說了,只仿佛似乎根本沒提到過一樣。

太子心中卻忽然打了個突,眼皮也開始猛跳,他牙關緊了緊,終於還是立刻咬了咬牙、撲通一聲在皇帝面前跪下了。

他這樣忽然跪下,皇帝見了也不驚訝,只是面色淡淡的垂眸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脊背和頭頂。

太子似乎渾然不在意土地上臟汙,只對著皇帝重重磕了個頭,悶聲道:“還請父皇息怒,兒臣……兒臣知錯了。”

皇帝淡淡道:“怎麽,好端端的,忽然跑來和朕認錯了,朕又不曾責備你什麽。”

太子伏首道:“父皇不責備,又允準了三弟所求,是父皇對兒臣的寬仁,兒臣感念在心,不敢輕易忘懷,只是心中始終難安,是以……今日,今日才特來和父皇請罪。”

皇帝道:“你三弟是個實心眼,他朝會上奏,並不是要給誰求情,他是怕耽擱了正事,你可明白?”

太子道:“兒臣……兒臣明白了。”

皇帝道:“為君者,雖確然有馭下之道,然則不能為了博一時親厚,寬縱小人,放任奸佞,若是此等邪氣叢生,朝綱何存?屆時國將不國,君亦不成君,朕知曉當初元兒提拔宋宜年,也是因著顧及到他父親在江洛為官多年,他若升遷,江洛官場可固,也更利管轄,然而你卻不曾想到,養虎終要為患、尾大必然不掉,宋宜年這樣的人雖然的確可穩得江洛一時平穩,然而他貪婪不知饜足,要維持這份平穩,又得喂進去多少做代價?長此以往,江洛如何不生民患?”

“元兒的腦子裏若只有平穩、制衡,將來登上這個皇位,是遠遠不夠用的。”

裴昭元聽完了君父一番話,眼眶頓時紅了,雖不知到底是真心如此,還是實在演技逼真,總之他是真的落淚了,瞧著十分情真意切,不似作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