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4/5頁)

太子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低聲道:“父皇諄諄教誨,兒臣都記住了,以後必然引以為鑒,再三小心。”

皇帝“嗯”了一聲,狀似無意的閑談道:“近些日子,坊間很是有些留言,說朕清理宋家,是要清理你,還說什麽朕有廢儲再立之心……”

哼笑一聲,搖了搖頭道:“……都是些無稽之談,朕本不想搭理,只是擔心元兒聽了多心,今日你既在此,朕便告訴你,朕並無此意,莫因這些無端猜忌,壞了你我父子情分。”

太子背脊驟然一僵,若不是此刻他低著頭,皇帝就能看見他驟然縮緊的瞳孔,和微張的嘴。

倒不是裴昭元大驚小怪,實在是自他那次提了生母大陳皇後,惹得君父龍顏震怒被關了半年禁閉後,皇帝待他便大不如前,雖然別人不曉得,但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君父態度至少冷了不止三分,給他的差事也不像以前那樣事無巨細的指點、過問了。

皇帝究竟有沒有廢儲之心,莫說旁人,就連裴昭元自己心中都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根本猜不出君父的心思。

如此態度,更別提如今日這般挑明坦言,告訴他自己並無廢儲之心了。

眼下驟然聽他這麽說,裴昭元的心跳驟然加快,一股巨大的喜意襲上心頭,他吸了吸鼻子,這次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帶著鼻音道:“兒臣……兒臣謝過父皇寬仁信重……”

皇帝低低嘆了口氣,生了皺紋的手放在跪著的太子發頂撫了撫,道:“你這孩子,其實倒是最像朕的……正因如此,朕才格外擔心你……叫旁人帶的走錯了路啊……”

太子愣了愣,眼裏帶著淚,擡頭便忘進了君父一雙渾濁又專注的望著他的眼睛。

“父皇……您……”

皇帝低聲道:“朕如今把宋家收拾了,元兒是不是以為朕是收拾了你的人?朕告訴你,並非如此,朕想要管著的,不是你,是陳家,是陳元甫。”

太子的瞳孔微微一縮,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半晌才道:“這……這……舅舅他……他並無……”

皇帝道:“你什麽都不必說,朕知道元兒要說什麽。”

“陳家是你的外家,元兒和他們親近無可厚非,但你如今年紀尚輕,當年朕是如何過來的,如何登得這大寶,元兒都不知道……”

皇帝的指腹順著太子發絲的弧度一下一下捋著,那速度恰到好處,那力度不輕不重,卻又恰好能讓裴昭元恰好能感覺到君父少見的溫情。

皇帝低嘆道:“花需松土,朕的元兒又何嘗不是朕最想、也最必須精心養好的花,朕不願讓你像朕當年一樣,枝葉無處生長安放,只能受人掣肘、身為天子卻反要仰人鼻息,事事身不由己。”

“元兒啊……朕……朕也老啦,這些日子,你也看出來了吧,朕的身子已是很不好了,日日咳著,用了藥也不見好……朕又還能在幾日呢?”

太子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他呆呆的看著君父那雙帶著嘆息、帶著淡淡的溫情和擔憂的、昏花的眼——

忽然、也是頭一次,感覺到有些鼻酸。

原來……父皇……並不是不在意他。

裴昭元抽了抽鼻子,庭中一片靜默,半晌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君父的大腿,這次再難抑制話語裏的淚意,顫聲道:“父皇……父皇……是兒臣不孝,是兒臣愚鈍……兒臣……”

皇帝摸了摸他的頭頂,閉了閉眼,低聲道:“……朕只怕時日無多,當初朕好容易才把陳庭端弄下去,他只手遮天了那麽久……如今他的兒子卻竟然又想走他當年的老路,妄想把持著朕的兒子,朕豈能容忍,看著他欺我元兒年少無知,變著法的利用你把整個朝廷都變成他陳家的後花園?”

“朕……朕豈能忍?”

太子抱著皇帝的腿,一言不發,卻是落淚不止。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見太子擡起頭來,才道:“元兒,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太子平復了一下呼吸,低聲答道:“兒臣……兒臣都知道了。”

皇帝道:“人人都說,天家沒有親情,朕今日告訴你,的確如此,卻又並非如此。”

裴昭元愣了愣,道:“為何?”

皇帝道:“你的幾個叔伯,朕登基後都已然辭世,以前還總有愚不可及之人,說什麽是朕容不得兄弟,是朕害死了他們,豈不知朕才是這世上最需要他們,最希望他們好好活著的人。”

“當初太祖皇帝亂世之中爭得天下,我裴氏一門七王,各各都是以一當百、戰功彪炳,若沒有這些先祖,沒有兄弟相助,裴家的天下何來?”

“朕的兄弟都不在了,朕孤身一人,才會無助無援,受人挾制,天家如何無親情?”

太子心中一動,面上卻未露,只佯作恍然,定定道:“父皇的意思,兒臣都明白,日後必不會薄待了二位弟弟。”